枕边人+番外(164)
接连在王肯堂和郭院使处受了钉子,王观这才下决心死力巴结杨家这个老牌权贵。
杨庆儿想不到这人竟是有大志向的, 又认真看了两眼。
他手边正巧摆放了一碟福建蜜桔,个个圆润饱满颜色金黄可人 。就降尊予贵一般亲手拿了一个递过去, 笑着点头,“……你只管回去加紧制药, 既然上不了明年的皇贡单子,我就让你上今年的……”
轻描淡写, 语气里一股上位者才有的漫不经心。
王观脸上的笑容就越发灿烂了,双手接过蜜桔,像捧着一颗金疙瘩一样小心揣进怀里,满脸感激涕零, 嘴里不住地喃喃,“到底是小阁老说话管用, 早知道我去求那些人做什么,直接来求小阁老就是了……”
他弯着高壮的身子说着这样小意的话,竟然不让人觉得违和。
奉承话谁都爱听,杨庆儿一张面容清秀的脸顿时笑了,“好好办事,只要让我高兴了,日后铁定让你在京城横着走……”
如今杨阁老能当朝堂半个家,他能当杨家半个家,说的绝不是空话。
等满面红光的王观千恩万谢的走了,杨庆儿看着窗外的树枝许久不说话。等艮八过来,才抑郁地叹口气问,“多少年都挨过去了,怎么听到这种真真切切的好消息反而觉得不像真的?”
外面好像在下雨,艮八半侧肩膀都打湿了。
他低眉顺眼地回话,“王观还没有那么大的胆子在主子面前扯谎,从前民间的能人异士多了去,也不算十分稀奇。那本医书我也看了几眼,先不说里头的内容 ,反正书倒是真真的古物。大概是太过惊世骇俗,连他们本家都没有人承继这些本事……”
杨庆儿摸着自己嵌了琉璃的左眼,忽的一阵刺痛,尖锐地冷笑了一声,“会试规定生员必须五官端正,身体没有残缺。当年要不是受我那位好大哥起心迫害,我何至于这个岁数还滞留在家里,日日为杨家出谋划策,还落不到一个好字?”
声音哽咽眼圈泛红,又委屈又愤恨难当。
内院里,杨家的老祖母至今都不怎么待见这个小孙子。杨夫人更是面子情,逢年过节当着外人或是亲戚的面让房里的绣娘送两套衣服过来,以便彰显她嫡母的位置。
杨庆儿很少在外人面前流露真性情,脾气上来至多是闷在屋子里乱砸东西,要么就是到豢养死士的地牢里亲手处置几个实在不听话的人……
艮八不敢答话,连呼吸都微轻了一些。
这是杨家秘不外宣的一桩惨事。
杨首辅在没有成为首辅之前,时任吏部二品侍郎。那时他刚由地方转任内阁,已经初初显现政治上铁腕天分,颇受冯太后的看中。
他膝下有二子,岁数相差颇大。长子杨端资质平庸,常年待在家里读书,已经成年娶亲,幼子刚刚总角。长子是嫡妻付氏所生,幼子是宠妾葛氏所生。
葛氏出身寒微,是在江南任上时富商为讨好杨成栋送的。
葛氏五官秀丽温婉生得十分美貌,偏偏眉眼间天生有一股惑人的媚气,见过的人都挪不开眼睛。加上又有几分真才情,杨成栋十分喜欢,要不然也不会有幼子的出生,还特意帮她改了良籍。
杨家大公子读书不成,最喜欢在外头浪荡,娶的妻子性情懦弱,根本管不住他。他自从无意在内院见过一回葛氏后,就失了心魂,总想着把这等美人弄到手才是正经。
这人从小被老祖母娇惯,大了父亲已经位高权重,更加纵得他不知天高地厚。觉得自己就是杨家的老大,另一位杨家小公子杨庆儿根本就是孽庶末流之辈。母亲老是在暗中教导他,说以后杨家所有的一切风光只有他这个嫡长子才配拥有。
杨端天性风流,书读得不好,又喜欢拈花惹草,家里有好几个妻妾不说,还在外头花大笔银钱包了粉头养了外室。当年的杨侍郎在政事上为人强硬,但对这个长子却没什么办法。
他常年在外为官顾不上家里,如今返京后想下狠心管教一二。奈何家里老娘和妻子尤其护短,棒槌还没有举起来就被人死命拦下了。
一来二去,越发纵得杨端无法无天,越发不知纲常伦理。
他这辈子也没有别的爱好,就是喜欢外面的温言软语。反正做错事后有人收拾,祖母和亲娘都不会置之不理。所以回回悔过,回回都不知道改,净等着家里给他收拾善后,以至于见了葛氏后就起了见不得人的歪心思。
葛氏虽然是个上不了台面的妾,杨家老少两位诰命夫人都看不起,但是因为膝下有儿子傍身,阖府上下没谁敢真的轻看,所以日子颇为过得。被杨端在园子里拦了两回后,也觉得不是事,就把这件事悄悄告诉了杨侍郎。
嫡长子调戏庶母,简直是大逆不道。
怒不可遏的杨侍郎这回谁都拦不住,冲到儿子房里把人揪起来就是一顿毒打。遍体鳞伤的杨端哭得鬼哭狼嚎,把整个府里的人都惊动了。杨家老夫人也气得不行,可这是自己从小捧在手心的心肝肉,总不能真把人怎么着吧?
老夫人本来就不喜欢小孙子杨庆儿男生女相,相貌生得过于阴柔漂亮,觉得老杨家的顶天立地的好风水都被带偏了,心里就越发不待见那个葛氏了,觉得都是那个女人烟视媚行才惹的祸。
底下的人自然见风使舵,渐渐地就处处为难这对母子。
葛氏出身低,在江南时有人奉承还好过,到了京城这等深宅大院就是受了满腹的委屈也无处诉说,说了也没人会信,只能在自己的稚子面前抱怨一二。哪里料到杨庆儿自幼早慧,已经把亲娘的话听懂了个七七八八。
杨端一遭没有得逞,只是挨了一顿打,外头一点风声没有传出去。显然家里上下都不准备闹大,所以他一片色心依然不死。
男人就是这样,没到手的总是惦记着。趁杨侍郎没在家,杨端喝了酒又一次闯到葛氏的住处,胆大包天地浪言浪语。
葛氏被彻底激怒,一改往日的胆小怕事,猛地在枕头下拿出一把小匕首防身。
小匕首细长尖锐,看起来锋利异常。但是刀把上缀满了各色宝石,不像利器反倒像玩物。
杨端借着酒胆越发觉得美人烈性,不由起了驯服的心,他仗着身长体阔边戏弄边占便宜。
因为他往日的赫赫威名,又有老夫人和杨夫人两座牢不可破的靠山,外头服侍的丫头婆子一时间骇住了,竟然没人敢站出来阻拦。
不想年幼的杨庆儿正好过来看望母亲,见了这乌糟糟一幕顿时大怒,也不顾年少体弱一头就撞了上去。
杨端根本没有把这柔弱不堪的娘俩放在眼里,一脚就踹了过去。
葛氏护子心切也哭闹着过来纠缠,杨庆儿体贴母亲,见了这幅情形连脸上的伤都不顾,又跑过来死咬住杨端的大腿肉。
扭打之间,那把小匕首的尖角不知怎么就戳到杨庆儿的左眼,血一下就飚了出来,那孩子只“啊”了一声软软倒在地上。
葛氏见状以为独子死了,顿时如同疯魔一般。
一边觉得没了儿子就没了一切,又不想活活受杨端的□□。一转头看着杨端手里血淋淋的刀子,不管不顾地也扑了过去拼命。
杨端只生了色胆,只想偷香不想出人命,一时间看着幼弟的小身子不知所措。见葛氏状若母虎猛地扑过来,懵懵然地就是伸手一拦。
匕首锋利无比,洞穿了葛氏的肚子,刀底眨眼就又没了一条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