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218)
皇上终归是放了手。
这场牢狱之灾还是在周秉的身上落下的深痕,这一场角力,周秉几乎拼上全副心神也只是侥幸小胜。
朝臣们消停了,荣寿公主死了心,皇帝暂时收回了疑虑。但只要一个不好,这些力量就会集结在一起反扑。谭五月从来不是怀疑自己能力的人,这时候却觉得自己太过渺小。
原来真正在意了,放在心上了,就会跟随他的喜怒,就会一路惶恐害怕……
谭五月把脸靠在他的一侧,不敢触动他的伤处,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忍了很久的泪水忽然就包不住了,很快就濡湿了鸭青色的枕巾。
这种无声哭泣比什么都让人动容,谭五月的脸颊忽然被抹了一下。
她还没有反应过来,就听男人似乎有些无可奈何的声音,“我都已经交代清楚了,我实在不耐烦和那些包藏祸心的人慢慢打交道,才萌生了这个险难法子。我受了一顿苦,以后就可以明火执仗地跟他们干,总不会再受人蒙蔽了。这是好事,你要为我高兴才是……”
第161章 第一六一章 锋芒毕露
半个月之后周秉伤愈, 重新到北镇抚司衙门上值时受到空前的欢迎。
大家在一起待久了多少都晓得相互的底细,谁都不能保证是不是私底下有那么一点龌龊。要是周秉真扛不住刑部那些人挟带恶意的审问,牵藤扯瓜拉出同僚们的脏事, 那整个衙门关门是迟早的事。
那就成了本朝最大的一个笑话, 北镇抚司上百年的基业毁于一旦。
都指挥使冯顺此时看着周秉格外顺眼,不但是因为这个年轻人能力不错手段够狠, 最要紧的是嘴巴够紧。
嘴巴紧比什么都重要。
能从刑部充满铁棘刺和拦马棍的大牢里出来, 就说明这人天生是端这碗饭的,有他在不愁司里的人抱不成团。冯顺虽然自私爱财, 但知道底下人挣面子自己这个都指挥使的日子才好过。以前只是私底下和各个衙门暗暗较劲,经过这一遭很多人心里应该都有底了。
……北镇抚司的好日子还在后头。
大家伙吵吵闹闹的, 诉说着这些日子的艰险, 还相约着下值之后一起到聚仙楼好好吃一顿。冯顺这时候格外大方,端出上官的姿态说只要没当值的都去,这顿饭钱他全掏了……
其实周秉能不能回来, 冯顺并不是很在意。下属太过出挑,作为上司也会有相当压力。但是当他知道刑部那些狗东西竟然想撬开周秉的嘴巴, 意图收集种种不法罪证,好将北镇抚司一锅端的时候, 就已经惊怒交加了。
真真的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刑部那几个鳖孙竟然是想将北镇抚司取而代之。
毕竟全国各地的大案子就是那么几个, 北镇抚司要是多接手一桩,刑部的职权就要少那么一点点。此消彼长的长此以往,刑部就只能跟在北镇抚司后头捡剩菜剩饭吃吃,难怪他们心里不服……
唯一感到非常不爽的人就是五品千户宋朝阳, 但现在已经没人顾及他的感受了。
等到了晚上,乌泱泱的一伙人前呼后拥地往外走。
虽然大家没提前打招呼, 但不约而同地都穿上了新裁制的冬季官服。藏蓝色的对襟布面甲,齐膝的长袢袄,黑色的窄袖护甲。北镇抚司的大门骤开,风雪中一群精悍的青壮汉子齐刷刷地策马急奔,那副喧腾阵仗让路人为之侧目。
聚仙楼今天被北镇抚司的人全包了,来晚的客人正准备喳喳几句,就瞧见大堂上那些客人花纹繁复的藏蓝服饰,还有脚边微微露出寒光的佩刀,顿时像鹌鹑一样缩回了头。
照例是上等席面,流水一样的好酒好菜流水一样端上来。这些日子大家的神经都紧绷着,这回可以放开胸怀喝酒,不一会功夫桌上就倒了好几个。
一个时辰后,谢永悄悄过来给周秉敬酒,“大人受苦了……”
面似微醺的周秉睁开眼,微微一笑回敬了一杯,“还好兄弟们个个都争气,要不然我这一关还不容易过呢!”
那天伏杀聂一掌时北镇抚司总共有九人,最后被巡防营的人全部堵在屋里。刑部以为捉到北镇抚司的大把柄,上串下跳地罗织周秉的罪名,诸般大刑轮番上。周秉就不说,其余几人包括谢永都受了不少伤。
谢永把酒壶放在桌上,轻轻说话,“大人这一招以退为进的法子尤其好,现在把聂一掌收拾了,那些人闹腾一番也没见闹出什么名堂来。以后再想往我们脑袋上扣屎盆子就要好好想一想了……”
周秉见身边已经没什么人了,就低头和他碰了一杯,“机缘巧合罢了,那些人先前没看出来,现在总该看出来了。只要皇上还想用北镇抚司,还想我在北镇抚司呆着,就一定会大事化了小事化无……”
北镇抚司是景帝用惯的一把好刀,周秉就是刀上最利的刃,所以一切暴怒斥责只是一场滑稽做戏而已。
谢永见他一脸平和淡然,突然觉得自己的担心多余,不由叹了一句,“大人……你这是在悬崖边上走路!”
旁边正准备过来凑热闹的人看见两人在悄悄私语,顿时心领神会地站远了一些。
如今经过一劫的周秉已经是北镇抚司炙手可热的关键人物,而谢永则是跟对了人,日后的升迁也是指日可待。
周秉夹了一筷子水晶烩三丝,慢慢嚼着,“人这一辈子哪里说得准,也许走在平道大路上也会栽跟头。只要能快速达到目的,我就一条道走到黑,谁敢动我老婆我都叫他有去无回!”
谢永心中忽然有个模糊的念头,要是日后是……皇上容不下你了呢?
但是这话只敢在肚子里打转,稍稍转移了话题,“还好咱们留了人,要不然即便顺利回来司里只怕也变了样!”
周秉今天一直忙着应酬,一直想要细问这件事。这才知道数天前架库阁曾经遭遇一场小小的火灾,关押在地牢里的陈四饭食里掺了一点让人拉肚子的好药……
好在司里负责守卫的人惊醒,火苗刚刚起来就用早早备好的砂石扑灭了。陈四因为被提早转移到另一个牢房里,身子骨并没有大事。只是代替他吃下那碗掺药饭食的犯人就没那么幸运了,几天之间就拉得虚脱,眼看人已经病得不行……
周秉拈着酒杯,心想皇上多疑,知道一向铁桶一般严密的北镇抚司如今像筛子一样处处被人钻漏子,背地肯定是相当恼怒,这才下定决心不再追究他的“妄动”吧!
和荣寿公主撕破脸是迫不得已,但周秉秉不后悔。
与其让这个疯女人一天到晚的做白日梦,还不如给她一记狠的。这回就是让她记得,即便武功卓绝的聂一掌对上锦衣卫也不堪一击。那么下回再想作乱时,总归会好好想一想……
至于皇上那里,暂时还没有能够全权代替他周秉的人。依着那位的性子,没有万全的把握之前不会显露任何情绪,所以近前的三五年还是太平的。
他越是揣摩景帝的心思越是心凉,于是非常冷静地看着自己对景帝的那份狂热忠心越来越淡。
周秉淡淡地想着这些,随即无可无不可地和谢永碰了杯,脸上露出一丝笑容。
坐在远处一张桌子的宋朝阳再次感觉自己像个丑角,闷着头不住喝酒。心想这人回来干嘛,那些刑部的家伙最喜欢抽冷子,这回怎么不趁这个千载难逢的机会把姓周的整死?
到处都是见风使舵的势力人,前些天还围在自己身边阿谀奉承,今天就一股脑地跑去巴结周秉了。
宋朝阳并非没有察觉到司里的暗潮汹涌,可是那跟他有什么关系。只要办好皇上交代的事情,他就是立了头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