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225)
郑楷是工部出身,造桥铺路是手到擒拿的看家本事,听了这话后心中一动,立刻在图纸上圈定了三个最可能的地点。那里虽然沟壑丛生,对于寻常百姓是天堑,但对于擅长行军打仗的军户们来说算不得什么。
焦虑的事情终于有了突破口,郑楷松了一口气,转头看向周秉,踌躇了一会才说,“本来人各有志我不该强求,可我看周大人心思缜密办事严谨,也算是年轻有为,何苦在北镇抚司耽误自己的前程……”
周秉觉得很有意思,就对他笑了笑,“我只有些旁门左道的小聪明,实在不登大雅。六部都是有真本事的两榜大才,我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这辈子就不做指望了!”
郑楷听了一呆,知道他的意思是实在过不了科举才不得已进了北镇抚司。一时大感遗憾,又想起自己科举时的艰辛,不由悻悻。
“其实我对那些之乎者也也不是很感兴趣,只是格外喜欢术数,老想着当一个鲁班那样的人物,又被家里人督促着,这才不得已背了几年书。当时就想着要是考不中,就回乡跟着那些老师傅天南地北的走,也是一件极惬意的事。没想到官服一上身,很多事就身不由己了……”
周秉一瞬间没有说话,知道郑楷多少误会了自己的原意。想了一下又觉得解释又有些多余,就摸了摸鼻子没有说话。
郑楷大感痛心,暗骂自己被表象糊了眼睛。
这人简直是聪明绝顶,只是浅浅看一眼凉州舆情图就能分析出这么多错漏。要是正经进了六部,绝对是一等一的能吏。满朝上下多得是能写锦绣文章的翰林,缺的却是正经能干实事的真才。
他深深看了一眼,扶着额头叹了一口气,“你大概比我小了十来岁,又是初进朝堂,很多事可能还闹不清白。虽然处处都有倾轧,可相比之下要比北镇抚司的民声要好很多。像你的顶头上司冯顺,多少年的老底还是有人要翻一翻,又能怎么样呢?”
历任北镇抚司的都指挥使善终的很少,不是惨遭横死就是被皇帝砍了头。
郑楷心头有歉然,说出口的话就有些真心实意,“回京之后我会具实上奏,少不了周老弟的功劳。到时你就是不能离开北镇抚司,也最好向皇上求一个外放……”
他心头惋惜周秉的才华,出口不再是周大人,而是略显亲近的周老弟。不过他依旧根深蒂固的认为北镇抚司是个巨大的火坑,有志的年轻人越早离开越好。
不过这话实在是交浅言深了,周秉觉得很有趣,这一路上怎么老碰到这么实诚的人,就不敢再吊儿郎当的,“大人说的极是,不过我们周家的情况有些特殊,不是我想如何就能如何的……”
周秉发誓自己的话里绝对没有报委屈的意思,但郑楷这个直肠子显然想到另外的地方去了。因为他的神色微微一变,却没有再多说什么了。只是接下来的几天里,这位郑大人的言行再不像来时那样客气生疏,而是时时透着一股子随意亲近。
北镇抚司的名声的确不好听,但操办事情个顶个的好手。
这边郑楷佯做样子,带着人慢悠悠地继续丈量耕地。那边悄悄撒出去的人手不过半个月就把凉州大大小小的村镇摸了透,果然在凉州接近北元国境的一处少有人烟的断崖底下发现大片已经耕作过的农田……
第167章 第一六七章 牟利者
十天后, 终于找到被凉州卫指挥使尤燕林刻意隐藏的大片耕地。
郑楷依靠多年执掌工部营造司的经验,在那张凉州舆情图上圈定了五个最可能隐藏耕地的地方。说是有可能,是因为有耕田就必须有大规模的水源供应, 这几个地域还算宽广平坦但远离水源, 舆情图上的原本标注是无主荒地……
周秉将手底下带的番子分成小队,自己带了一队。另外派了得力的人带队, 马不停蹄地开始找寻。就是想尽快地将这件事收尾, 毕竟媳妇和她肚子里的宝贝疙瘩还在京城巴巴地等着呢!
凉州虽然不大,但是耐不住地广人稀很多地方荒着, 也找不着人细细打听。加上现在时时闹余震,大部分的百姓都集中在城里, 所以北镇抚司的人只能靠着马匹和两条腿慢慢地找。
消息陆陆续续地传来, 最先找到成片农田的是七品总旗谢永,连他自己都想不到自家的运气最好,竟然拔了头筹。
他不敢耽搁, 又知道事关重大,只是悄悄退出后带着人飞马返回。到了驻地后, 来不及歇口气就一边用毛巾胡乱擦着脸,一边向等得着急不已的郑楷详细禀报发现的经过。
那处农田的位置谁都想不到, 若不是机缘巧合很可能就错失过去了。
那里生得极其古怪,一眼望去最先看见的就是一处极高的断崖。古早是个光秃秃的峭壁, 最麻烦的是峭壁下头丛生了许多难缠的沙地荆棘,望过去荒凉得很。加上紧邻北元边境,连凉州本地人都不愿意上山去砍柴采药。
谢永拿着地图横看竖看都看不出哪里可能藏有耕田。
毕竟耕田不是巴掌大的小手绢,能随随便便地折起来藏在某个小地方。这一眼就能望穿的境地, 多得是石子砂砾,连野山羊都不肯多呆, 怎么有可能栽种大规模的农作物?
他就以为是郑楷圈错了地方,正要喊底下的几个随从往回走,眼角猛地扫过一个角落。开始他还没有在意,毕竟这几天大家都是到处搜寻,各个都累得半死。但话是这样说,一直紧绷着的脑子里却有一根弦被轻轻拨动了一下。
那是一条光秃秃很干净的小路。
放在一般的村庄这样的小路简直不要太平常,但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这样的小路却显得很突兀。
舆情图上这块地方根本没有村落,那就是说这是很少有人经过的地儿。按照道理来说这里应该长满耐旱的低矮野草灌木。即便凉州风沙重少有雨水,也应该被砂石掩盖得差不多,怎么会有一条被走得光秃近乎平滑的小路?
谢永走了过去,用佩刀撩起耷拉的荆棘,才发现那些几乎枯干的荆棘是胡乱铺在地上的。大概因为匆忙,所以并没有遮挡严实。
越往里走小路就越发开阔,且明显有人为开挖的痕迹,几个人相视一眼惊疑不定。斜斜走了几十丈远后,就觉得那路竟然是绕着断崖一路向下。再顺势走了一大段稍微平坦些的土路后,一片足以让人惊叹的宽广农田豁然展现在眼前……
外面因为遭受了大地震,房屋倒塌无数,田地损毁更是不知几何。
这处断崖下的农田却仿佛是被老天眷顾,几乎看不出有什么异样,甚至已经人为地垒好整齐土垄。虽然因为有风沙依旧有些尘土飞扬的老样子,但看这幅阵仗只要一场春雨下来就可以开始播种了。
……可以想见等秋天到时,这里必定是一派富庶的繁忙景象。
郑楷听得目瞪口呆,连多年不犯的口吃都冒出来了,“你……你说那里头有数百亩的良田?”
他术数精通,在心里不停地演算一亩天秋天能收多少粮食。
谢永这几天风餐露宿,又要时时隐藏身份,实在是遭了些罪,连喝了一大碗热茶才缓过来劲。
“那悬崖下头实在是太大了,位置怪异至极,且站在上头根本发现不了乾坤。据我推断那条小路是被废弃的,兴许还另有更方便的大路。那里头应该是人手不足,亏得如此不然我们几个老早就被人发现了。
我目测了一下,上百亩都是往小了说,因为实在是不敢往深处走。不过我估计只要种子顺利播下去,秋天时那些粮食顺利全都收上来,养七八个凉州卫应该没什么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