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226)
屋子里隐隐有躁动,谁都没想到凉州卫的人有这么大的胆子。
站在一旁静听的桑樵微微一笑,面上压制不住一丝得意,“我说什么来着,我就说这个尤燕林有问题,跳着脚找高大人要粮,不给几乎就要强抢。这番举动实在是太过,简直是此地无银三百两。”
郑楷看了桑樵一眼,语气淡淡的,“这里天高皇帝远,纵大了某些人的狼子野心也是寻常。只是桑大人下回再往京中递奏折的时候,还是要等郑某查到真凭实据再说。这回郑某的手脚要是慢一点,恐怕就要扣上攀诬的罪名呢!”
这是指桑樵太过立功心切,这幸得是北镇抚司的人马不停蹄的找到了铁证。要不然以尤燕林在军中的深厚背景,够大家喝一壶的。
这话有些不客气,桑樵脸上的笑容不由得微微一僵。一旁的众人都低着头装作没有听到,连谢永都重新端起茶碗又轱辘轱辘地喝了几口。
他可记得因为那个聂一掌,北镇抚司的人都吃了大苦头。而带头挖坑的江阁老,就是眼前这个温文尔雅年轻人的老丈人。
谢永在心里暗暗吐槽,果然文人里头没有几个好东西,好人都难免被带坏了。
郑楷没有理会大家伙肚子里的想法,转头望向谢永,态度十分客气,“谢总旗辛苦了。等周大人那边的人陆续回来后,咱们就可以收网了……”
谢永被一个四品侍郎如此客气地说话,登时收回刚才的吐槽,心想这个郑大人还算个干事的。
桑樵听了这话顿时大急,上前一步劝说,“郑大人,前次的事是我考虑不周,我也是心急凉州百姓没有吃穿。咱们虽然找到了被隐藏的耕地,可是尤燕林只要把那里的人手一撤,就可以狡辩说跟他没有丝毫干系!”
谢永忍不住插嘴,“那些负责栽种的人身上穿着凉州卫的军服……”
这个桑大人刚刚还在说心急凉州百姓没有吃穿,这会就说人赃俱获才是要紧的,翻脸简直比翻书还快。
桑樵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耐心些,“有些人为了钱财连脸都可以不要,让他们换一身衣服很难吗?”
实在是尤燕林太过大胆,又要还要追着要,这才被高颚看出破绽。接着遇到郑楷这个工部出身的老手,然后又碰上心细如发的追踪高手谢勇,自个的老底瞬间被掀光光。
只能怪这人的运气实在太差。
固定证据是最基本的,俗话说捉贼拿赃捉奸拿双。郑楷心想要把尤燕林这起子兵痞子一举拿下,的确趁消息没有传出去的时候最好出手。不然闹得人声鼎沸的时候,人家不认账也是一场难事……
国之蠹虫,除之后快。
谢永心里有不好的预感,果然郑楷沉思了一下,转过头来商量,“不如谢总旗召集府衙的人手,咱们再一同去那处你说的断崖。只要将人犯拿住,那尤燕林就再也不能在凉州兴风作浪了。”
人家都把话说得这样客气了,他还能说什么呢,谢永只有点头答应。
等大家都在收拾东西的时候,他找到凉州巡按高颚,悄悄嘱咐,“大人你到凉州不过一年,那尤燕林却在凉州当了快十年指挥使。他盘下那么大一块农田,外头还没有多少人知道音信,可想而知他织的网有多结实……”
找到没有录入黄册的农田,高颚高兴无比,因为这意味着凉州卫的确存有余粮,证明了他长久以来的猜测。虽说他最后免不了一个“失察”,但老百姓总归多了一旦盼头!
他连忙保证,“周大人临走时嘱咐过我,让老老实实守在府衙就好,说实在的,我真想去看看那处农田。你是不知道,今年凉州地界的良田大多毁得不成样子,也不知能剩有几成收成?”
谢永见他没有明白自己的意思,就干脆把话挑明,“大人不但要好好守着府衙,还要预防那姓尤的狗急跳墙……”
高颚的面上一紧,“难不成他还敢攻打府衙不成?”
谢永笑了笑,眼里却没有半分笑意,“这些常年戍守边关的,没有一个是善茬子。郑大人说那片农田虽然处在断崖之下不易发觉,但认真说起来那里应该是咱们和北元的分界地。能在这种地界派军户耕种,你觉得尤燕林就只是个贪财的?”
这话只差明说尤燕林勾结北元。
高颚的瞳孔紧缩,狠狠吞了几口唾沫才说话,“他……他怎么有那么大的胆子?”
朝堂因为北元人无良无信且时时出来烧掠边境,所以下令严禁与北元人私底下交易。但利益驱使之下,还是有不少民众悄悄跟北元人互通有无。官府抓到一批重处一批,却还是屡禁不止。
高颚忽地想起一事,“我听闻有粮商到凉州来收粮食,最开始还以为是听错了。特地派了底下的精干之人回内陆去打听,一路紧紧追着却忽然没了下文。当时我还觉得奇怪,现在想来也许那几个粮商本来就不是来自内陆,而是来自……”
北元人以游猎放牧为主,不擅种地纺织,一旦遇到大灾就只能以抢掠为生。
但是他们那边有上好的牛羊虎豹等兽皮,血统纯正的马匹,质量顶顶好的稀少药材,各种质地纯净的金玉玛瑙红蓝宝石。要是有人凑准商机在中间大胆牟利,任是谁都没有尤燕林这个凉州卫指挥使更加方便行事……
第168章 第一六八章 被压榨的军户们
人被逼急了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所以为了最大程度地防止狗急跳墙,郑楷不敢贸然行事,进而将一行人的安危置之度外。毕竟自己在这边满打满算不过数十人, 而对方是戍卫边关十载的四品指挥使, 手下可以随常调动数千人。
他一边往京城送最新的急报,一边派人给还没有及时返回的周秉传信, 催促他赶紧调动最近的龙门卫兵力, 防止尤燕林挟兵自重闹出更大的乱子。
同行的人宽慰他,说事情还没有到不可收拾的地步。
像尤燕林这等级别的将领, 其妻儿父母还有族人必定长居内陆。只要派人将其拿住,还怕尤燕林这种人翻出浪花来?
郑楷却没有这么乐观, 他总感觉这一出赶一出的, 像是要出大事。
留下一小部分人在凉州府衙继续处理各式公务,郑楷带着人赶往那处叫做小革岭的断崖。依着一条几乎看不见的小径进去,果然叫人大感惊异, 放眼望去皆是层层叠叠用石头垒好的耕地。
其实川西一带多的是这种梯田,可这是黄沙遍地的凉州。而令人啧啧称奇的是, 这场叫凉州百姓绝望的大地震竟然没有对这里产生太大的破坏,远远望去秩序井然。
有几个负责守卫的人还没有发出警哨, 就被谢永带来的番子们利落地给制服了,说明这里的防守甚为薄弱。郑楷心中尽管震怒, 却还是端着笑脸耐心地问他们到底是什么人,在此处耕作多久了,这里的主家是什么人?
被圈起来的数十人除了七八个是负责守卫的人外,大多是老实巴交的农户, 穿着破旧蓬头垢面。眼下还是春冬交接的寒冷时节,却是薄薄的一层旧衣, 很多人甚至连一双像样的鞋子都没有,佝偻着身子在京城来的贵人面前瑟瑟地躲着。
农户们看起来并没有多少见识,除了自己的名字叫赵三王四外根本说不清来历。那几个守卫倒是满脸精明,奈何不是一问三不知,就是装聋作哑死活不肯回话。
郑楷气得肝疼。
难怪别人都说穷山出恶水,老林出刁民。他一个四品文官对着这群无法无天的家伙竟是半点办法都没有。谢永看这样乱哄哄的下去不是办法,谁知道拖下去会不会出什么变故,就客客气气的建议说让他来想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