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235)
参将不动声色地一摸脸,没将话接过去,“我是个粗人,能回去自然最好。可回去要是掉脑袋,那就没什么意思了!”
命没了,就是皇上不追究责任又有什么意义?
风声裹着砂砾拍击在遮挡简陋的帐篷上,像是四面八方即将围上来的追兵,仿佛片刻就要破门而入。一直按捺不同的尤燕林猛然起身,一刀就将先前极力劝大家往返的年青知事活活劈杀了。
直到一抹鲜血嗤地一声迸在地上,大家才齐刷刷地反应过来,都骇得退了一步。
尤燕林天生气力极大,那刀又锋利无比,一劈险些劈掉年青知事的半边身子,看这样子这人也是难以存活了。
年青人半匍匐在地上,艰难地抽搐了一会才断气。眼睛大睁着,恐怕到死都没有明白自己到底是哪句话说错了。他只是不想到异国他乡求生存,不想让儿女背负骂名一辈子抬不起头……
他承认,他踏出凉州的那一刻就后悔了。
尤燕林用脚踢开尸体,面色阴沉地环顾四周,“从你们拿了小革岭第一笔花红的时候,就已经自个断了回去的路。这会再来蛊惑人心,是想拿着我的人头回去领赏吗?放心,我要是随随便便就死了,那死前总要拉几个垫背的……”
四下鸦雀无声,尤燕林收回带血的刀刃,神情冷酷如同地狱里的阎王,“我早就猜到这里头有人往外露消息,要不然那些官老爷不可能这么快找到小革岭。眼看马上就要出关了,这个狗东西总算露出马脚来了……”
言下之意是说这个年青知事就是告密的叛徒,才导致被人轻易抄了老窝。
在场的数人都是讪讪的,这回却没人敢发声了。
尤燕林沉沉地望了一眼四周,“上了我的船,这一辈子就莫想再下去。等出了关,我自然会让你们吃香的喝辣的,好日子差不到哪里去。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那我就不高兴了!”
天老爷注定要让他尤燕林死,那他绝无二话。可有人在中间算计做内应,那他做鬼前也要将那人先收拾干净了。
参将叹了一口气,似乎有些无奈。
他一向是尤燕林的副手,知道这位爷看似豪旷,其实粗中有细自有章法,等闲人难以糊弄到。就朝远处看热闹的私兵喊了一嗓子,“怎么一点眼力见没有,赶紧过来收拾一下,今晚还要在这里歇脚呢!”
那位死不瞑目的年青知事很快就被抬出去,随便找了个地方埋了。荒漠上多得是秃鹫和蝎子,即便是埋葬好,也许用不到三天就会尸骨无存。
参将陪着尤燕林说了一会话,又回头安抚好大家的情绪,这时候短暂的休息比什么都重要。打点好一切后,他望着远处掩埋掉那位惨死知事的小小坟茔,心里想这孩子还是太过年青了……
第175章 第一七五章 参将
夜色太深, 疲乏的前凉州卫的将士席地而卧。毕竟是仓皇出逃,有人过不了心里那道坎,所以神情惶惶像丧家之犬。
尤燕林睡不着, 抱着佩刀看着帐篷的边缘。
那里有一只小小的守宫, 形状丑陋细长,瞪着一对小眼睛警惕地盯着这些外来客。似乎察觉这些人有危险, 守宫跐溜一声就窜到石缝里去了。
荒漠上的夜晚即便是春季也是冷得刺骨, 握在手里的刀柄凉沁沁的。尤燕林有些焦虑,怎么也不能合眼。甚至清楚觉得那些看不见的危险如同密密麻麻的蛛丝, 已经把他的手脚捆得严严实实。
内应处置干净了,接下来应该会顺利吧?
很多年前就想过会有背离故土的一天, 但真的遇见了还是觉得一切准备都有不足。
若是事情重来一遍, 尤燕林不能肯定自己是不是还有勇气下令,让人焚烧小革岭天坑里的众人。那时候他有那么一丝侥幸,只要这里的知情人都死光了, 自己的那些过往就会像荒漠的沙土一样,足够掩埋一切肮脏……
那把火终究没有烧起来。
事已至此, 尤燕林不知道该后悔还是该庆幸。那些只知道夸夸其谈的京城特使们还活得好好的,还敢高高在上地发号施令, 甚至在后头穷追不舍,生生让自己成了英雄末路。
一步错步步错, 好在所有的退路都按照多年前的预想一一实行。
虽然有不舍,但只要穿过这片荒漠,就可以靠着这么多年苦心经营的钱财实现心中所想。一切都安排好了,尤燕林想到这辈子竟然可以自立为王从此光耀祖宗, 又觉得一切牺牲都值得。
在族谱上重新记一笔算什么,他尤燕林要开宗立派。
不远处是低矮的灌木丛, 起起伏伏地似乎有异动。
尤燕林本来就绷着一根弦,见状把手里的钢刀一把就投掷了过去。树丛晃动了一下,扑棱飞起一只巨大的黑色乌鸦。那东西也不知吃什么东西长大的,翅膀展开竟然有人的半臂长。呱呱叫了两声,拍打着双翅急速逃窜开。
这么大的动静自然吓醒了众人,纷纷起身查看。
尤燕林收了刀,不在意地站起身,“已经歇了一个时辰了,大家还是赶紧起来收拾,等出了这块荒漠才算是安全。让底下的弟兄们咬牙坚持一下,我已经派人到前头去照应了!”
这块巨大无比的荒漠是内陆和北元的缓冲地带,看似平常其实危险无比,除了神出鬼没的北元人还有无数潜藏的敌手,一不小心就会死于干渴和各种匪夷所思的毒虫。
尤燕林有强大自信,除了自己手下这些历经百战的儿郎,还没有谁敢贸然前进,所以他才同意大家休息了这么久。
眼下凉州卫就是一盘散沙,不足为虑。西宁卫的指挥使一向明哲保身,又有不干不净的小辫子在手,这个当口应该很识相,要防备的是京城来的那几十个锦衣卫。据尤燕林查探,那里面不乏一等一的好手。
私兵们都是训练有素的,很快就收拾妥当准备拔营。但空隙间忽然有一种奇怪的肃静,尤燕林第一个反应过来,立刻翻身上马戒备。
刚把躁动的马匹安抚了一下,一只只淬着寒光的利箭就从四面八方围剿过来,很快几个手脚慢些的士兵就被射成了血刺猬。
对付叛逆自然不需要客气,那些有倒钩的利箭竟然都是内造的。
身边的几个心腹亲信都挂了大大小小的彩,模样好不狼狈。尤燕林也好不到哪里去,提着缰绳左奔右突,一时间竟然冲不出去。在这个紧要关口他在心里模糊地想,这些追兵是怎么赶上来自己的脚程的?
荒漠里的路纵横交错千万万条,若是没有确实的标识,两伙人是很难遇上的。而前进的路线唯有真正的贴己才知道,难道……队伍里还另有人泄露行踪……
昨天处置的,只不过是个替死鬼。
此时反应过来的尤燕林又惊又怒,正要鱼死网破时就忽觉手脚一软,身上的气力顿时像流水一样散去。再一惊时就是背后一凉,钻心的刺痛席卷而来。
他慢慢回头去看时,就见这辈子最信任的人,甚至比亲兄弟还要亲的部下正举刀望着他,眼里是一片悲凉。
那是一直紧紧跟随在身边的参将。
叛逆首领已死,□□围剿的速度缓了下来。全幅盔甲的周秉略微偏头,大声宣布,“谋逆已然正法,余者还不下马就擒?”
等大部分人都老实缴械之后,周秉看向那位手刃尤燕林的参将,“接下来你要去哪里,我可以派人护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