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31)
那一年,也是这样的四月天,那个模样干净利索的小丫头还没有长成一幅端庄稳重的模样。嬉笑着,拿着这样的桃枝丫轻扫过他的肩头。从此就撩进了他的心里,在他心底留了淡淡的一抹痕迹……
也许,那人打心眼儿里未曾信过他,所以在那么长的岁月里一直不闻不问。
终究是错过……
一片粉雾飘飘荡荡地扬了下来,周秉眯眼勒住□□的马,转头吩咐了一句。
“这件案子是太后娘娘都询问过的,千万不能出差错。过了前面的将军沱就是京城的地界了,大家都把招子放亮点。”顿了一顿,声音压了下去,“若是有异动,就先宰了高鄂和杜良升……”
言语轻微细柔,神情却像刀子一样凛冽干脆。
纪宏满脸意外,想玩笑说不过区区五千两银子的遗失案,谁会这么无聊透顶?
谢永却是深看了一眼,抽身回马一个一个地嘱咐手下人。穿了青衣的缇骑微微躬身领命,右手上的刀鞘都下去了半分。
纪宏见了这个阵势,左右张望一眼后只能乖乖地不出声。
走了好一会儿才轻轻喟叹了一声,“跟你们相比,我就是个睁眼瞎子……”
他虽然还不明白这件案子的始末,但是从周秉的种种举动,杜良升偶尔流露出的无措张惶,就知道有一张看不见的大网即将铺天盖地的坠落下来。
将军沱是京城看桃花的好地方,每年的春天都有权贵过来赏景。青山脚下山溪岸边,无数的山桃、野姜、连翘、地丁、二月兰竞相吐艳。
桃花香气最浓烈熏人的时候,一柄闪着雪光的利刃从一棵百年的老桃树后无声无息地刺了过来。
美好的春光下不但人醉了,连马匹都慢下了脚步,所以那些刀剑闪现的时候,众人都是一愣神。但这个时间极为短暂,十个人立刻各有分工守住了要紧处。
来的是七八个灰衣蒙面人,并没有占很大的优势,又仿佛是知道这群锦衣卫们的真正身份,刀剑下都留了分寸。因此你来我往热热闹闹地打了半刻,竟然是个势均力敌的局面。
那边领头的见状似乎有些着急,知道今日出门实在太过托大。一个呼哨后就拿了几个人挡住周秉三人,后头的几个人齐齐举刀砍向杜良升的囚笼。
——这些人的目的竟然不是杀人,而是劫人。
囚笼在利刃的加持下很快四分五裂,杜良升如同逃出生天,满脸兴奋之色,顾不得被木枷磨烂皮的手腕,迫不及待地弓着身子从缝隙里往外挤。
周秉的心往下沉。
这比自己预料地还要棘手。
——这些不要高鄂的性命,要的竟然是杜良升这个囫囵个的活人。偏偏那些人眼利,认定了自己这个主官,把这边围得水泄不通,眼见杜良升神气地抖开颈项上的木枷残骸,大摇大摆地准备转身……
谢永带着两个好手护着高鄂的囚笼不敢挪步,一时间鞭长莫及。纪宏也是左拙右支自顾不暇,根本就不能援手。
周秉心想这辈子办的头一件差事,总不能这样不明不白地办砸了。
有什么东西在耳边轰隆作响,他也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雷霆力气,下死力劈开面前的挡路人。
对面的人初时并没有把周秉放在眼里,完全是猫抓老鼠似的戏弄。但越打越心惊,不但没有把这个小年青打怕,反而把这人的胆气打出来了。
还未等到真正后悔,血水已经象蓬细雨铺天盖地的浇下来。这人才恍然,那止都止不住的血水……竟然是属于自己的。
周秉没空顾及倒栽过来的温热尸身。
对面的人毫不恋战窜得更快,眼见就要消失在纷乱的粉雾细叶当中,周秉一咬牙把手中的青锋当利箭一样狠狠投掷出去……
杜良升耳边只听到一道极细微的气声。
像是雏鸟破壳般含蓄温柔。
然而等他猝不及防的一回头就知道自己大错特错,一股森然之气挟着磅礴之意,正正砸在他的右大腿上,死死地将他钉牢在地上。
杜良升眼前发黑胸口发闷,然后……惊天动地地骇叫起来!
对方领头的不想还出了这个差错,略微错愕地盯着杜良升大腿上兀自颤动不已的利刃,心想这时候再想把人完好无恙地带回去显然是不可能了,只有一了百了了。
他刚刚下定决心,又忽的想起那位爷的嘱咐,就稍稍犹豫了一下子。
只是这么短的一瞬间,先前围着高鄂的几个缇骑已经迅速反应过来,一窝蜂地开始追赶上来。
北镇抚司……正面对仗时什么时候这般悍不畏死了?
然而机会稍纵即逝,远处传来马蹄声,再过一会儿就是巡山军士们大声的呵呼声,且越来越清晰。
这伙人再也没有机会出手。
领头的人不甘心,权衡利弊后陡然收紧握刀的手,侧身低低地斥了一句,“……你想好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当心风大闪了舌头,连死字都不知道怎么写!”
右大腿已经血肉模糊的杜良升涕泪横流,五脏六腑像是被什么东西攥得紧紧的,却清楚的知道自己即将再次被抛下。
他无助地伸出手想要挽留,但是一群灰衣人像来时一样悄无声息地退进桃花林的深处。
谢永欲追,却被周秉做个阻拦的手势。转眼就明白,这些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截活人,所图的……决非简单的杀人灭口。
第24章 第二十四章 小周大人
离将军沱三十里的城西有一座不起眼的庄子。
利落撩腿从马上下来的灰衣人小心地查看身后, 确定没有尾随者,这才挥手让余人下去休整。
今次的袭击不但没有奏功,己方还死了一个伤了两个。挑选新手需要时间, 眼看半个月内不能再给主子办差了。
灰衣人回屋后仔细用温水洗干净手脚, 半点不敢马虎。那位爷身份尊贵极爱洁,从来不喜欢闻到一星半点的血腥气。
正换衣服的档口, 就听外头有人操着一把清亮嗓子叫唤, “震三,你躲在屋子里磨磨叽叽地干什么, 主子等着你回话呢?”
震三忙加快了速度,见门外果然是在主子身边服侍的艮八。不禁松了一口气, 一边扣着衣襟问, “主子……说什么没有,今天的心情看起来怎么样?”
艮八虽是男孩,人却生的有些媚气。
叉着腰幸灾乐祸地骂了一声, “这会知道怕了,让你从几个番子手里抢人, 结果你不但人没抢到还差点露了痕迹。主子有些不高兴,说你舒坦日子过久了, 筋骨也跟着松了……”
震三衣服底下的左胳膊上划了一道大口子,是对峙时被那两个百户下死力留下的。对方虽然伤了手脚, 但己方也损失得重。难怪主子生气,多少年了没碰到这么扎手的硬茬。
那些人不是办差,而是拼命!
艮八悄悄瞥了一眼,见身边的人依旧高壮冷肃, 皱着眉头不知在想些什么。他就故意嘟着嘴仰着头,想这人主动过来哄几句。却没想到震三也不吭声, 脚下的步子却迈得飞快。
正是阳春三月天,园子里的虫儿叫得欢快,越发显得两人的脚步沉闷。
这处庄子不大,放眼望去尽是竹子做的桥和亭台。随随便便悬着苏杭过来的名贵纱罗,在春日下反而有质朴归真的韵味。
两个人沿着一路周周折折的小径疾走,和暖的春风里是一重又一重的薄幔,扬俯之间还夹有隐隐约约的冷檀香。
震三远远地在庑廊下跪下磕头。
竹帘子里的贵人看不清身形,懒懒地伸着双手正在更衣,听见动静也没抬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