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58)
得,当他什么也没说,周秉顿时闭了嘴。
从前的他因为人生的俊美出众,遇到纷争时一般都是别人先退让。从小做错了事受到责怪,只需要伏低做小就能轻而易举地获得原谅,他以为谭五月也会一直这样包容。
直到后来周秉才知道,有些人真正决绝起来的时候,根本不会留下任何挽回的余地。
从前的谭五月吃软不吃硬,看着温温和和像面团儿,实则相当放得下,说断就断。这样的人越是逼她越容易逆反,只能怀柔顺着毛摸。
很多年后,在媳妇面前从来没有真正赢过的周秉,深刻体会到了这世上万物都是卤水点豆腐,一物降一物。
两人之间,在外人看起来是自己更为强势一些,但真正维系着两人感情进展的……其实是谭五月。
周秉专横霸道,谭五月愿意迁就,两个人就能继续往下走。等某一天谭五月不肯再容忍他的诸多毛病,那便是说走就走开弓不回,这夫妻自然而然就做到了头。
第42章 第四十二章 被吞下的鱼饵
每年的大节令前后, 都会有一些意境相当不错的诗词流传在市面上。有些署了名,但大多数都是在秦楼楚馆里传唱开来,大家才渐渐知晓作者是谁。
这几天有一首咏月小令被大肆追捧。
月掩矾楼叹别离, 伤怀始觉夜虫悲。泪添雨点千行下, 情割秋光百虑随。鱼沉湘江信难期,雁断兰州声已绝。繁忧莫解衷肠梦, 惆怅频经无限愁。
自有学问高深的读书人点评其中的叹别离、夜虫悲、信难期、无限愁都用得格外精妙。
这种好诗自然有人要问出处。
有人研究了其中的遣词造句, 说当世在诗词上可称大家的就那么几位,这首诗里依稀有庚申年状元陈文敬的文风。
既然找到了出处, 立马就有擅长音律的大家跟着谱曲子。
京城说大不大说小不小,这首小令因为词藻精美曲调清丽, 不过三五天就时兴起来, 就连说书的也会引用两句。一时间烈火烹油,说陈文敬于诗词上的造诣已经登峰造极,堪比前朝的李太白宴几道……
和陈文敬交好的几位翰林就拿着空白的扇面插屏到陈府求字, 还一路埋怨,说有这么好的诗怎么不早早拿出来共赏, 等到外头的人问起他们才知晓一二……
陈文敬穿着一件家居的宽袍,目光深远清癯中隐约带着一丝傲然, 嘴里不住谦虚着。
“不过是闲暇时的小作,实在当不起大家的谬赞。那天一人独坐时, 大概喝了一点老酒,自然就有一些人生感悟。也不知是谁看到,这才传了出去!”
众人奉承连连,说状元公为人低调, 素来不以才学示人。要不是那个多事的,这等大作还不知要埋没到什么时候……
他们是彼此都知道底细的至交。
这位面上看着风光, 但家里供着一尊轻不得重不得的母老虎。想来适意也十分有限,只能寄情于这些词牌文章了,难怪一出手就是当世名作。
陈文敬面上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伤感,在丝绸扇面上将这首新作重新写了一遍,待淋漓的墨汁收干后才递给友人。
他不在意地想,我管你这首诗是谁写的,现在我说是我的,就只能是我的……
满京城女人们最喜欢去的商号就是东四门的玄武街,那里有一个苏州过来的商人开了一家名为“染红”的胭脂铺子。
他家的眉黛唇脂兼各色头油都做得极好,用起来细腻温润,或是香气浓郁或是颜色鲜亮不脱落,所以相当受女客们的欢迎。
这家铺子的门脸富丽,站在门口穿着体面的伙计睁着一双利眼,殷勤地把客人往里让。
忙了一上午正准备抽空歇口气时,就见一辆青绸帷子的马车停在面前。一个身量纤巧,穿了茜红绣五彩串枝芙蓉衣裙的年青女子,扶着小丫头的手缓缓从马车上下来。
伙计认得这是熟客,立刻上前躬身赔笑。
“庾姑娘好久没来了,正巧我们店里新来了一批上等的珍珠粉,调一点蒸三遍的茉莉汁,加半勺玫瑰香油,用来敷面最好。听说南面早就流行起来了,京城这才开始面世……”
旁边的小丫头白了伙计一眼,嫌他刮噪。
“你们家的珍珠粉再好,我们姑娘的面皮儿用着都觉得糙,买回去不知道要添多少手脚才能勉强得一点。你家铺子开得这么大,又老标榜卖的东西是独一份,东西总得对得起这份价钱吧!”
这小丫头口齿伶俐,一口京片子又脆又响,伙计几乎被她挤兑得靠墙站,
不由得在心里暗骂了一声,不过是妓坊出来的货色,得意个什么劲?但这是个大主顾,只得把自个的脸面先踩在地上,重新笑得像花儿一样,把人领到最里面的雅间。
名动京城的白矾楼头牌庾湘兰撩开蒙在脸上的白纱幕篱,闲散地坐在椅子上,慢慢地试着各种名贵的胭脂水粉。
伙计见惯风月,还是免不了一晌贪看。不着痕迹地瞥着她比云母片还要细腻的雪白手指,比三月桃花还要粉嫩的双颊,这才把新出的几种眉黛脂粉一一展示。
庾湘兰漫不经心的,随手取了一只青雀头螺黛,蘸水研磨后描了一下本就精致异常的眉梢,满意地点点头,娇娇地低笑,“这东西倒比从前做得好……”
她的气息略略不稳,仿佛内里有一种弱不胜衣的孱弱,却更加惹人怜惜。
伙计见惯京城八大胡同出名的女人,知道这份孱弱其实是一种笼客的手段。但一想到这女人高的吓人的身价,心痒难耐立刻就消停了,殷切地介绍,“还有桃花粉、玉簪粉,用苏芳木做的胭脂……”
庾湘兰终于有了一丝兴趣,懒懒地问,“怎么还有用苏芳木做的胭脂?”
伙计来劲了,“一般的水粉是用滑石、蚌粉、壳麝及益母草做材料,这苏芳木经过提炼就是最细的刺红色。用的时候加一点铅粉调和,使之变成檀红。这种色儿又庄重又透亮,很多大户人家的夫人都在用了!”
庾湘兰本来还有几分兴致,一听到里头有铅粉,脸上立刻就有几分迟疑。
一旁的小丫头凑在她耳边嘀咕了几句,这才转身对着伙计不满地撇嘴,“我们姑娘的身子最近有些不方便,你们店里有没有对妇人……损伤小的香膏之类的?”
伙计悄无痕迹地皱了皱眉,却还是满脸笑容,“自然是有的,我这就拿过来……”
等伙计出去了,小丫头一脸的不忿。
“往日我们过来的时候,掌柜的老早就过来接着了,如今只打发一个这么一个不会看人眼色的蠢东西过来侍候。我们才搬出来一个月,白矾楼就已经准备另捧新人了……”
金红的天光照在庾湘兰娟秀的脸上,泛出一抹逼人的清丽。
她倦倦地打了个哈欠,“你急什么,白矾楼再好也不是长久之地。妈妈就是捧十个新人出来也只能捡我不要的。我唱的曲子,我画的兰花,写出来的诗文永远是最好的。眼下要紧的是我肚子里的这块肉,一天比一天大了……”
丫头一想起那位大人的玉树临风,立刻变得羞答答地,“北镇抚司的那位周百户……既然松口答应迎姑娘进门,就该常过来看看,怎么一走就没音信了?”
庾湘兰瞥了一眼思春的蠢丫头,心里微微一嗮。
“这些出身富贵的少年子弟,虽然有些放浪形骸,可是说话做事最要脸。他当着那么多人的面放了话,要是我在外头受人欺辱,岂不是伤了他的颜面?“
小丫头放下心,脸上神情雀跃了几分,“我听说周百户在乡下娶的老婆进京来了,会不会闹着搅黄姑娘的好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