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62)
在私下说这人能力再出众可是品性不行,于是那位官吏后脚就被打发到岭南那个苦楚之地砍甘蔗去了。
陈文敬知道,要是为了家里这点破事去求杨首辅出面,不但名声前程尽毁不说,恐怕受的惩罚更重。
江阁老脸上的表情一时难以形容,好似没有看到地上跪着的人,依旧慢条斯理地喝着茶。
良久才叹了一声,“连我……都要时时看杨首辅的脸色,我干嘛要为了你去得罪他呢?再说我要是为了你到太后娘娘跟前说项,你的这点如意小算盘还不是闹得人尽皆知?”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古来有之。
陈文敬神情晦暗,颧骨突出两颊灰黄,再不复往日的儒雅敦厚,“这件事已经闹开了,杨首辅早就不待见我,今早连大门都没让我进……”
若非走投无路受人冷眼,谁愿意像墙头草一样摇摆不定?
屋子里静了一阵,有幼细的风穿堂而过。
江阁老一双温润睿智的眼睛微微眯了眯,“莫要着急,任何事情都有挽回的余地。我可以帮着你说几句话,只是能不能奏效就要看太后娘娘的了。
至于杨首辅那里,你好好地陪着下几盘棋,也许老爷子的气就消了。他还是看重你的,莫为了些许小事坏了你们师生一场的情分……”
杨首辅比江怀允大十岁,就是他也要尊称一声老爷子。
这已经是最好的结果,陈文敬却仍然感到不尽人意,空坐了一会儿只得怏怏地走了。
江阁老又安静地喝了一口茶,又等了小半晌才出声,“你怎么看陈文敬这个人,觉得他能堪大用吗?”
旁边一扇毫不起眼的小门吱呀一声,一个二十来岁相貌稳重的年轻人推门而出,自在地端起一边的茶盏喝了几口,“这个人空有其表,遇事慌张心境浅薄。除非能脱胎换骨,否则这辈子至多一个三品就到了头。”
江阁老被青年苛刻的评价惹的哈哈大笑,拿起剪子把桌上的一盆山竹盆景修了几刀。
“在早时杨首辅颇看重他,一度想把这小子培养成他的衣钵传人。在翰林院里磨练几年,再在地方上熬一下资历,回来就可以入六部了。可没成想烂泥扶不上墙,靠着康郡主这座有宗室背景的大山都还不肯安分……”
青年叫桑樵,似乎没有听出江阁老话中的言外之意,仍旧笑得一脸光风霁月,“所以说得陇望蜀最要不得,小婿定会记住这个教训……”
江阁老脸上有些伤怀,“这回月英小产不能怪你,只能怪她自己。明明月份这样大,还兴兴头的跑到园子里去看新开的荷花,这孩子让我和她娘惯坏了。”
桑樵脸上的表情恰到好处,不卑不亢。
“月英一向烂漫天真,遇到这样的事心里本来就难过。我若是还一味责怪,只怕她心里更难受。好在我们都很年轻,孩子总归会有的……”
江阁老很满意他的态度。
“江州的案子你留点心,呈上来的邸报要一个字一个字的领会,很多枝节其实就藏在里头。司礼监批了红,北镇抚司已经派了周秉接手这件案子。这人别的本事没有,运气倒是一等一的好……”
第45章 第四十五章 上门女婿
桑樵议完事, 从江阁老的书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快到中午的饭点了。
仆妇们正往炕桌上摆放吃食,大都是一些汤汤水水的东西, 有不可描述的怪异颜色和味道。他淡淡一瞄, 甚至用不着细看,就知道那是用于妇人滋补养血一类的阿胶燕窝当归。
被仆妇从内室小心搀扶出来的江月英神情依旧萎靡, 穿着一件莎蓝色绣萱草纹的夹衣, 整个人显得羸弱不足。
她显然没想到这个时候会看见丈夫,不自在地摸了摸头发, 眼里忍不住露出欢喜,“今天怎么有空回来陪我吃饭, 也不提前说一声, 我好让厨子弄几样合你口味的菜式。”
本来如果不出意外的话,两三个月后就是他们夫妻第一个孩子的出生日,可江月英不小心动了胎气。熬了整整一个晚上, 才生下来一个没足月的死胎。为此她的身子大亏,将养许久都没有恢复过来。
江月英说了一会忽然说不下去了, 眼里含泪,嗓音微乎其微的。
“都是我的错, 要是我不去凑热闹就好了。我只是听说池子里新开了一朵并蒂莲,想亲手掐下来送到你的小书房里。你看书看累了, 可以养养眼睛……“
为了腹中胎儿往死,她已经道了无数次的歉意。
桑樵还是像以往一样,用力握住她的手,耐心地打断她, “都是老天爷注定,他老人家不想你这么年青就有孩子, 你现在还年轻,有时候还是个孩儿性子。等再过两年你身子强健一些了,咱们一年一个,定要生齐三男两女……”
他一脸的认着,口中的描述越发像将来某一天的场景。
“到时候儿子带着孙子孙女,女儿带着外孙子外孙女,排的整整齐齐,一齐给我们磕头敬茶。就是不知道你的体己银子还够不够,说不定连压岁钱都不够分……”
江月英几乎着迷了,到最后终于破涕为笑。
尽管那笑容依旧苍白而软弱,但胸口的慌张和无助终于闲散许多。她看看时辰不早,再去准备什么吃食的确来不及,就细心地吩咐身边的婆子到厨房新切几样现成的酱菜过来佐饭。
那婆子大概是新来的,有些急于在主子面前献殷勤。
她手脚麻利地切了板鸭、甜酱瓜、葱拌银鱼、什锦姜芽端过来,满脸堆笑,“奴婢听说姑爷算是半个江州人,这几样小菜是奴婢亲手炮制的,姑爷尝尝可有家乡的风味?”
一口一个清晰的姑爷,偏偏声音还大得不得了。
江月英脸色大变,恨不得给这个没有眼色的老奴几巴掌。
她知道丈夫虽然从不言语,但是对于以女婿的身份长居江府,在心里还是很有几分介意。
果然,本来提了一点兴致准备尝鲜的桑樵停了筷子。脸上虽然依旧挂着笑,但是那笑却是浮在面上,只是慢慢地扒拉着跟前的米粥。
江月英把服侍的人都赶了下去,嗫嚅着说话。
“我原先想过,等孩子生了大一点了,我们就搬出去,即便买不起也可以先恁一处小的宅子。我手里有陪嫁,有我外祖母留给我的田产庄子,加上你在吏部任都给事中的俸禄,总归不会饿死……”
女人的样子谦卑得近乎讨好。
桑樵笔直的身姿渐渐软了,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尔雅,侧身听着妻子的絮叨,安慰她,“不过是一个无谓的称呼,我本来就是江家的上门女婿,吃喝都是江家的。难不成只许我做得,却不准别人说?”
江月英的心顿时又忐忑煎熬起来,片刻间泪珠子就挂上了,犹犹豫豫的,“都怨我……”
桑樵笑得春风拂面,像两人初识那天笑得没有芥蒂。
“又在说胡话,岳父岳母是体恤我,才让我带着妻小住在家里。有什么不好,吃的穿的都是可着心来。你就是想得太多,这身子才老不见好。要是让两位老人家见了,又以为我在欺负你……”
江月英忙把眼泪搽干,不好意思地辩解,“……不知什么时候多了这个毛病,一遇着事就喜欢掉点眼泪,明明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伤心事!”
到底是年少的小夫妻,一会就头挨着头,亲亲热热地用起一碗糯米粥来。
被丈夫细心抚慰,江月英的丧子之痛消了不少。
忽然想起一事,就扯着桑樵的袖子小声说体己话,“我娘让你安心在吏部待着,千万不要着急。七品都给事中的品阶虽然不高,可是提拔起来很快,认识的人脉也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