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66)
马车上只有谭五月和瑞珠主仆二人。
瑞珠正在绣东西,看见男主子大热的天赶过来,知道这二人有话要说。抿嘴一笑就下车坐到后头的马车去了,正好还可以和两个从家里跟过来的嬷嬷一起打打小牌。
谭五月脸上照旧淡淡的,把头扭在一边看外边的风景。
马车里有小窗,但是光线黯淡,周秉却眼尖地看到谭五月的右额发上沾着一页小小的枯叶。应该是先前打尖的时候在野地里碰到的,她自个没有发现,跟在她身边侍候的丫头也没有发现。
周秉伸着手,捱过去。
马车里的空间狭窄,周秉的动作突兀,谭五月好像被吓到了,立刻扭着身子警惕地望过来。
周秉只是想把她额发上的枯叶摘下来,谭五月的样子却好像受惊了……好像时时防备着别人亲她一样。
本来没有这个想法的周秉被立刻提醒了,这里地方不大,谭五月再身手好也不可能逃出去。
更何况这女人极其要面子,就是有什么不对劲,她也不敢闹出动静。
毕竟北镇抚司拢共五六十人的马队,就分散在前头后头十几里的路上。那可都是个顶个的好手,耳朵眼都机灵得很。
周秉一时间又向老天爷借了肥胆子,觉得每一寸骸骨都充盈着烈酒一般的滚烫热流。他灼灼地望着笼在暗影里的女人,不管不顾地欺近,恨不得把人就这样死死地紧攥在怀里。
谭五月开始剧烈挣扎,果不出所料地半声不吭。
因为空间有限,两个人都悄无声息地使着蛮劲。周秉的一双手都被紧紧扭着,根本就不能错开。他此时真想问候一下自己那位从未见过面的亲亲丈母娘,怎么把这丫头生得这么虎?
他咽了一口唾沫,不甘心就这样寸功未建地退出去。
这时候恰巧有风扬起了小窗上的帘子,谭五月没有防备,自然而然地闭了下眼睛。
周秉觉得自己这辈子的运气从来没有这样好过,瞅准时机凑过去轻轻地在女子的脸颊上亲了一下。
真的只是极轻极细的一下,周秉甚至来不及感受她肌肤的柔软。谭五月的脸却立刻涨红了,浓密的眼睫毛上下交错成一排,几乎要恼羞成怒。
大概正因为光线不太好,周秉从来没有发觉过这女人的眼睫毛这样浓这样黑,依稀还有一点微微的挺翘弧度。天边的云彩遮过来,给谭五月的身上镀上一层化不开的秾丽。
从前怎么会觉得这丫头长得寡淡呢?
这张凌乱的脸,这像扇子一样的眼睫毛,哆嗦着夹着怒意的嘴唇,就是这世上最好看的人儿!
周秉趁着谭五月难得慌乱的时候,拽着她的手,“我只是看你……头发上有树叶,要是被人看见了,会笑话你的……”
谭五月面对癞蛤蟆一样涎着脸的人,忍得相当辛苦,“出去……”
周秉却好像被打皮实了,又好像成功偷了一回香,终于有了为所欲为的狗胆,“外头的人都晓得咱们是两口子,没看见他们都知道回避吗?你说我在车里头呆了这么久,他们会不会想到别处去?”
谭五月瞪着他,切齿地骂,“你有本事就一直呆在车上,要不然下一站我就自己走!”
周秉眨巴眼睛,立刻举手投降,“姑奶奶我错了,我这就下去让瑞珠过来陪你。眼下江州正乱着,你千万不要没事找事!”
谭五月等他老实下去了,走远了,才猛地伏倒在大迎枕上。她摸着滚烫的脸想,这实在是太荒唐了。
人总不能在同一条水沟里摔两次。
她心里厌烦得很,现在的周秉总给人一种令人无法预料的威胁意味。
瑞珠笑嘻嘻地爬上马车,从身后摸出来一个草编的篮子,陆陆续续地倒出几个滚烫的热鸡蛋,说是前头打前哨的人从集镇上买的,二爷见了就吩咐送几个过来,让二少奶奶先垫垫饥。
二爷还带话说江州虽然才逢大乱,好在死伤并不是很多,让二少奶奶放宽心……
第48章 第四十八章 荒凉的江州
进入江州地界, 所见的景致开始荒凉起来。
按说正是五月好时节,田地里应该有大批的农人忙着耕种,但是走到跟前了, 才看清楚那青茫茫的一片竟是半人高的荒草。官道上只有三三两两顶着日头赶路的行人, 望过来的目光满是戒备和冷漠。
这幅情形,别说是土生土长的周秉夫妻, 就是一路随行的北镇抚司的兵士们都被吓住了。不为别的, 本朝承平许久鲜少有灾年,这种数十里荒无人烟的景象近十年都没怎么见过。
更何况江州被称为九衢之冲, 三面环水,向来风调雨顺, 年年往朝廷上贡自产的龙桥香米, 被誉为小江南。往日的鱼米之乡成了这幅荒芜德行,连周秉这个自诩没心没肺的人都忍不住湿了眼眶。
得到消息急急赶来的江州县令是新上任的,姓马, 四十来岁。
马县令显然是刚从附近的农田中过来,精瘦黑得发亮的一张脸, 脚上还沾着烂泥,战战兢兢地看着这群没穿官服的锦衣卫, 好半天才窝窝囊囊地介绍着县里的情形。
原来去年年末今年年初因为江州有旱情,上头就下令征集民夫重新修缮浔江。匪首余得水就是这个时候开始作乱, 带着人冲击县衙粮库,杀厘正乡绅官吏共计五人,然后借着熟悉山林隐匿至今。
这场乱子其实不大,但余得水一家三代都是江州附近一处叫清水的山镇帮人办事的。
这个帮人办事其实是一种隐晦的说法, 就是左邻右舍有人生病惹灾星,余家人就可以帮着与神明或者幽冥沟通, 反正信这个的不少。
这一辈的余得水更是天赋异禀,传说师从一个得道的仙姑,学了很多真本事。他本人尤其擅长风水之术,在十里八乡的威望很高。所以大乱将起时,听从他的妖言被裹挟从众的百姓很多。
等调了卫所的官兵前来镇压时,许多百姓畏惧秋后算账,老早就携妻带小逃得无影无踪。那场民乱正是春耕的时候,大片田地无人侍候,直接就影响了春季的播种,以至于进入五月了田里都没有像样的秧苗。
周秉挠着脑袋想了半天,“我在老家时好像听祖母说起过这个人,只是从来没有见过真人。既然如此,说明这个余得水的小日子应该过得还不错,干嘛要揭竿而起?”
时人畏惧神明,宁愿从牙缝里省粮食,也要把神明供奉好。作为半个神仙代表的余得水,怎么看都不是带头闹事的人!
马县令应该是个老实人,一边带着众人往县衙走,一边絮絮地说话。
“这余得水是靠嘴吃饭的人,不知怎么就得罪了清水村的厘正。有人说是两家为了争一处风水宝地闹翻了,反正到了最后那位厘正为泄私愤,强行把余得水征为河工……”
江州县城本来就不大,里里外外全部加起来不过三条街。县衙就在东头,虽然已经修缮过,却还是可以看出被大火焚烧过的黑色痕迹。
一番契阔,马县令终于知道这群锦衣卫的头儿竟然是江州本地人,身上的拘束终于消散许多,眼睛也亮了。
巴巴地端着一碗茶当酒来敬,“……收到上头的公函后,我整夜整夜地睡不着。辖区内死了好几个,里头还有人是官身,到现在都还没抓到真凶。晚上外头的动静大一点,我就生怕什么时候又闹腾起来!”
这间屋子里只有有限的几个人,周秉打开天窗说亮话,“听说有一个叫程材的七品河道也死了,他经手的账簿有什么问题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