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67)
这个程材是吏部侍郎程树的亲弟弟,就是因为他疑心程材死得冤枉,是替别人背了黑锅,根本不信地方上的官僚,所以才推举北镇抚司的人接手案子。
马县令连叹气都觉得多余,真心觉得自己摊上个苦差事。
“我和程材程大人同级,平日里没有私下往来。他死于非命后,我奉命把河道上的所有账簿就地封存。上头来了好几拨人翻来覆去地查,也没看出有什么蹊跷。
那余得水穷凶恶极,因为私愤杀了厘正,至于为什么杀了程大人,后又连伤几条无辜性命就不得而知了……”
简单用过晚饭后,周秉得知自家媳妇已经回老宅去了。小旗谢永怕路上不清净,还特地分了十个人带着兵器跟过去。
周秉悻悻地,把特特从县衙后园子摘的两颗鲜灵灵的水梨丢在桌子上,“合着我是抛媚眼给瞎子看了……”
纪宏给兄弟留脸子,没笑话他上赶着献殷勤。
其实他也有些奇怪,那位弟媳妇看起来平淡无奇,这位却偏偏一副放不开的样子。叫人更奇怪的是,那位谭氏虽然在外人前处处给周秉留足了面子,却仍让人觉得这两口子之间生分得紧……
周秉觉得纪宏脸上的笑意看着刺眼,以过来人的姿态教训,“你还没有正经成亲,不知道这世上有种实心眼的女人最难琢磨。可只要真正交了心,那就是心肝头颅都愿意舍弃。谭氏不慕富贵,米饭吃得,稀粥也喝得,是这世上难得的好女人……“
他没有说出口的是:“我错了一回,就错过了一辈子,所以这回下死力都要追回来……”
不是什么人都能够在清贫的乡下老宅子里,凭着一根傲骨,守着孤寂过一辈子。
两个人正在说着闲话,谢永过来敲门,说河道上的一干账簿,已经让司里带过来的人手查了,除了几笔金额甚小的开支对不上外,大头都清楚得很。
纪宏原先以为是程河道手上的帐有猫腻,收刮得太过苛刻,才激起余得水这样本就心怀不满的人逞凶。没想到这人领了肥差,竟然是清清白白的一个干净人。
周秉先前也怀疑是江河两槽上的事水深,将一个简单案子故弄玄虚地弄成了案中案。现在看来,的确有几分不合理的地方。
他正准备说话,忽然就有些心神不宁。定了一会神,才半扭着头说,“把死在余得水手下的那几个人的名字和身份,再细细地报一遍……”
谢永前前后后地跑,嘴巴已经起了干皮,从怀里费力淘了一个纸头,举在眼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
“清水村厘正余正富,浔江七品河道程材,江州县主簿麻应古,西城楼守军营军士蔡一德,本城绸缎庄老板吴波。这五人都是咽喉处一刀毙命血尽致死,到天亮才被人发觉……“
纪宏提了两分兴致,“听说这余得水不过六尺高,身子也不算顶强健,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能不惊动人,却把人干净利落地杀掉?”
这倒是问到了点子上。
这几个人在地方上都算有身份的,身边随随便便就有从人跟着。怎么会等人死绝了才被家人发现,这里头必定有古怪。
谢永一到江州就把底下的人都派出去,此时汇拢探听到的消息。
“这清水村厘正余正富和余得水有私人恩怨,被宰了还说得过去。程材是七品河道,余得水虎落平阳,只是一个小小的河工,按说两个人应该没有交集。至于其余三人,经过我们梳理也未见他们有相识的过程……“
总有莫名其妙的心神不宁,时不时浮现出来,想猫爪子一样挠的人难受。
京里的祖母和老娘舒舒服服的,谭五月身边有十来个好手护着,周秉心想能有什么大事?
他终于把这片刻间的不宁抛在一边,恢复了精明。
“我总觉得这五人之间有什么不为外人所知的联系,余得水既然在乡里有众望,就不可能是个没长脑子的。总不可能是疯起来没事找事,随意起兴把这几个人都捅死了吧?”
杀人是重罪,不管你是不是受了天大冤屈。
纪宏家里是盐商,什么样的富贵锦绣都看过,向来对这些异人异事感兴趣,凑过来提及自己的见解,“我听说苗疆有一种虫蛊,只要吃下去那人就不能动了。看着和平常人一般,其实可以任人宰割,就是小孩子也可以把人收拾了!”
周秉不信这些,眉头动了动,“现在不好下断言,明天一早咱们一起往清水村走一遭。余得水在那个地方生活多年,就算是逃了,总该有点蛛丝马迹……“
等候在外头的人都走干净了,谢永悄悄返回,果然见顶头上司在窗边站着。屋子里只点着几只白蜡,昏昏黄黄地看不清脸,先前的随意温和好像也不见了踪影。
他赶紧凑过去,低声禀报。
“跟过去的人回话,前些日子闹起来的时候,县衙里派了人帮着巡街,县城几处大的铺面和宅子没受什么损失。您夫人家里开的铺子叫大盛魁,里头的伙计都有点身手,匪人作乱的时候都知道护着铺子里的东西……
还有大盛魁在各地总共有二十三间分铺子,在江州这间总号的大掌柜叫余显山,是这次民乱匪首余得水刚出五服的隔房堂兄,我已经传话过去盯着他的家小……“
周秉点头,脸上的冷笑好像刀子剜着骨头,“巴掌大的江州,整村整村的人都不见了。我不信这两个姓余的没有勾连,偏偏我这媳妇最心软,老护着她身边的人……
你吩咐下去,但凡余显山有异动,无须回我立刻就地格杀,有什么差池我担着……”
他的话音儿干脆利落,甚至没有半分迟疑。与先前在路上与谭五月在马车上嬉闹玩笑的样子全无相同,显现出另一种成年男人的酷烈果断。
谢永露出一丝意外,又觉得这才是眼前人的真正面目,即便温和也是带了狠戾的温和。
第49章 第四十九章 风水先生
清水村位于江州县城西南一处丘陵, 没有修官道,乡民进出全靠肩挑背扛,因此即便是晴天的路也相当难走。
纪宏去查另一条线去了, 因此这趟清水之行只有谢永带着十来个穿便装的番子跟着。这边的情形看起来比县城还要荒凉些, 虽然远远看着有房屋墙桓,但走进了才看到这些房屋都破败不堪。
其实乡下的很多房子打的都是土坯, 只要一年半载不住, 前前后后就会很快长满杂草。一行人走了许久,才碰见一个砍柴的老头儿。
老头儿也姓余, 精瘦的脸上手上全是深深浅浅的皱纹,穿着一身尚算干净的破旧衣裤, 一双穿着草鞋的脚总想往外跑。
安抚了许久, 老头儿才战战兢兢地说清水村大部分的村民都是余这个姓,彼此之间多多少少都有姻亲关系。
乱子起来的时候,一半的人跟着余师傅干大事去了。另一半的人胆子小, 或是举家迁徙或是投亲靠友。清水村本来就贫瘠羸弱,所以整个村子短短时日就不成样子。
要不是实在没有去处, 老头儿也不会这个时节还留在这个穷得能看见光腚的地方……
乡下人见识少言语粗陋,对于余得水这个少见的能耐人都尊称为余师傅。
周秉使了眼色。
谢永立刻干练地掏出两串铜钱, 又塞了一壶老酒,态度和蔼得过分, “打听个事,那余得水和村子的厘正余正富好像不对付。人家都说是余正富报私仇,最后惹急了余得水,到底是不是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