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73)
他的话很难听,说就算当个不招人喜欢的乡下弃妇,也比最终成了绝户强!
当时的情形,已经容不得谭五月再好好挑选合适的丈夫了。
在很多地方,作为一家人顶梁柱的男人死了,又没有直系亲属可以依靠,这种人家就被称为“绝户”。
当某家绝户之后,这一家的男性亲属就会冒出来,光明正大地把这家人的东西都抢走分完。用这家人的钱大办丧事,一群人把这家人吃到山穷水尽,这就是吃绝户。
有些时候情况还要更惨,这家留下的孤儿寡母没有能力反抗,只能眼睁睁地看着所谓的宗族亲戚把家里值钱的东西全部瓜分光,最后活活被逼上死路。
这是一种连官府都默许的分产手段。
谭老爹是孤儿,靠白手起家闯出来的一片大好基业,如今就是刨去浮财,余下的数量也颇为可观。在谭五月接手大盛魁的生意不久,就已经有好几拨所谓的谭家人明里暗里地找上门来要认亲……
这些不知真假的谭家人才是悬在谭五月头顶上的钢刀。
只是不知这些人是自个听闻消息找上门的,还是大盛魁的对手商家悄悄罗织的?
谭五月当机立断,以最快的速度履行婚约,嫁到周家成为周家媳,果然所有的魑魅魍魉都立刻消停了。
因为顺利守住了谭老爹留下的最后一点家业,所以她很感激余显山,同样的也很感激周秉。
即便后来遇到了再糟心不过的事,这份最初的感激也没变过。
颓败,怨愤,也许还有更多的落寞,但谭五月始终记得在四面楚歌的困境时,是谁伸出手拉了她一把!
第53章 第五十三章 一条明明暗暗的线
北镇抚司的整队人马暂时借住在江州县衙, 人多就显得有些嘈杂,周秉躲在角落里听小旗谢永的回报。
谢永事无巨细地把自己知道的消息汇总,“夫人没有回周家老宅, 直接去了大盛魁总号的账房, 一连召集了好几个大掌柜。不过说话说的最久的是余显山,就是匪首余得水不知隔了多远的堂兄。
话说完了, 夫人还送了东西给余显山的女儿, 让他不要听外面的闲言碎语。
还有……跟去的人说夫人当晚就歇在账房,夜很深了都在看账本, 连换洗的衣裳都是瑞珠回老宅去取的。
然后今天一早,夫人就带着余显山和一个姓孟的大掌柜到昌南看铺子去了……”
周秉嘴角抽抽, “合着我要是在家的话, 还见不着我老婆,竟然比我还要忙 ,一个破铺子比我还要紧要吗?
谢永如今已经很习惯这位大人时不时的抽风。
心想如今的大盛魁可不是小铺子, 而且那位谭夫人大智若愚,知道大盛魁如今是自己在婆家的安身立命的根本, 更得好好地抓在手心里。
县衙不远就是街肆,即便前不久逢了这么大的乱子, 街面上还是有川流不息的人群。高高低低的叫卖声从墙外传过来,周秉想着全无头绪的几件案子。
正巧纪宏从外头走了进来, 双手拿着一堆热腾腾的三丁包子和豆腐脑。见着人,就把手里的东西塞了过来,笑呵呵地,“给弟兄们拿去分分……”
谢永连忙从兜里掏钱。
周秉在一旁赶人, “咱们纪公子根本就看不起这仨瓜俩枣,用不着你给钱!”
谢永知道纪百户家里是苏州大盐商, 更知道这两位百户的关系铁,嘿嘿一笑,就把东西提起走人。
纪宏假意踢了一脚,“尽会拿我的钱做人情,这一路上的开销我贴补了多少,回头要是冯大人不认,我就到大盛魁找你夫人要去。水果、点心、零零碎碎的,你送就送呗,干嘛要说是司里的富余?”
周秉沉默了一会,“他们谭家的家训,不管是做人还是做生意,绝不平白无故地占别人的便宜。当初我老丈人没了信儿生死不知,遇到那么大的坎,她一个女人竟准备独自扛。
要不是我祖母多个心眼主动去问,谭氏……已经做好我家悔婚的打算了!”
纪宏实在理解不了这两人的别扭,拿肩膀碰了一下人,“既然心里有她,那你更要好好献殷勤才是……”
周秉懊恼地别过脸,差点吼出来,“我想要的是她心甘情愿,不是被别人逼着嫁到周家来!”
纪宏捱不住,笑着拽了他一把,“你们才成亲的小夫妻就喜欢这种调调,我还是喜欢脾气软和的姑娘,没得让我一天到晚地牵肠挂肚!”
两个人聊了一会,周秉就问起差事来。
昨天北镇抚司的人兵分两路,一队去了清水村,一队去查江州县主簿麻应古,以及西城楼守军营军士蔡一德。
说起公事,纪宏的神色便收敛许多,一边往屋里走一边说话。
“这麻应古本来还有望升迁的,结果在这个档口上没了。一家子哭得凄惨,收拾收拾准备返乡……
这个蔡一德到光棍一条,一点薪饷发下来就跟几个要好的同袍一起吃酒做耍。为人倒是挺大方,时不时地做东。这会子人死了,好多西城楼守军里的人还在说可惜。
至于浔江七品河道程材去年年初才被派到这个小地方来,明眼人都知道这是来镀一层金的。熬几年资历,多半就会靠着家里的关系回京里……”
周秉灰头土脸的,“你好歹还走了好几个地方,我只去查了一个清水村厘正余正富,就被弄得差点丢人。我觉着这姓余的亲爹埋的地方有古怪,没想到古怪得过了头!”
两人絮絮地汇总着各自知道的情况,因为都是初次接触这种怪力乱神的事,越发觉得这案子叫人渗得慌。
周秉力图在一堆乱麻当中找出线索,“这几个人看起来不相干,有官有民,有文有武。唯一的共同点就是死因差不多,都是半夜被人割了喉咙,无声无息地毙命。”
正是一年当中最好的时节,县衙的后园子也有几处看得过眼的景致。假石叠垒的石桥,桥洞下是潺潺的流水。竹架子围着开得绚烂的杜鹃,红红黄黄的一大片。衬着白墙黑瓦,倒是有几分江南的田园风光。
纪宏忽然古怪一笑,“倒也不是全然不相干,我在这几个人的家宅周围多盘桓了一会,发现一个奇怪的地方。程材和蔡一德有私交,蔡一德有事在求麻应古,而麻应古手里有一批私货,正想找大兴绸缎庄的老板吴波帮着出手……”
周秉眼中露出激赏,“据我所知,余得水曾经到吴波家里帮着看过风水,余正富和余得水早就有私怨……”
这五个人像掉落在地上的棋子,终于发觉有一条明明暗暗的线将这五个散乱无章的棋子串成一个完整的链条。
纪宏也松了口气,“这几个人并非全不相识,都和余得水有直接间接的联系。虽然中间还差了几环,很可能还有咱们不知道的隐情。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确认死了的人,究竟是为了什么原因才没了命!”
余得水和清水村厘正余正富最初闹起来,是江州县主簿麻应古处理的纠纷。
浔江七品河道程材当值的时候,余得水正以河工的身份在江边挖沙子。
余得水每次进城,必定经过西门楼,蔡一德就是守军营的头。
园子里有清风送来的栀子清香,似乎裹着挥之不去的血腥气。越来越多的线索浮现,周秉总觉着真相呼之欲出,却总隔着一层若有若无的纱雾。
他不禁疑问,这余得水真有通天的本事,能一夜之间杀尽五人?
余得水的海捕文书正式签发,不过不是以聚众滋事的罪名,而是以杀人嫌犯的名义下达各州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