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94)
谢永见了赶紧添一把火。
“麻主簿已经死了,上头的意思也是不想把影响扩大,只治匪首余得水的罪。江州城现在最需要的就是安稳,好让逃出去的百姓回来安居乐业。城外大片的良田都荒着没人种,秋天到时田税粮食收不上来才是天大的事!”
他的语气诚恳自然,面相敦厚,里里外外透着一股推心置腹,“你把自己知道的都说出来,我们好回去交差。说不定上头的大人们一高兴,不会为难你这个妇道人家,还能让你带着孩子返回原籍……”
麻太太再知书达理再有见识,因为大半辈子都在小地方,所以眼界有限,也让今天的这场从天而降的大火搞懵了。听了这话却还知道摇头,小心翼翼的扫了一眼,喏喏地,“大人别拿话蒙我,我们还有什么脸面返回原籍。我原先就劝过他,有些事不能沾……”
这就是变相地软和下来了。
周秉缓缓呼了口气,看来这个麻太太终究没有余得水那般不见棺材不掉泪的嘴硬。要不然真的对一个女人用起大刑来,后头还真不知道怎么收拾!
麻太太直了直身子,重新振作了精神,声音却还是有些胆怯。
“我家那位……三十岁才考中举人,老是觉得怀才不遇。他心气又高,根本就看不起新上任的马县令,曾说过这人又蠢又迂,不知靠了谁才谋到江州县令一职?
走私军械一事,我夫君不过是个帮衬,只想着挣一点银子,我更是个不相干的局外人。江州是是个小地方,主簿一职一年到头才三两银子。他一片慈爱之心,只想让家里宽裕一点,孩子们长大嫁娶的时候,多少能体面一点……”
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来时各自飞。
麻太太的话里有推诿,只要有耳朵的都听得出来。各家有各家的苦楚,看着风风光光的一县主簿因为一念之差,就这样走上了断头不归路。
周秉看也不看她,只顾低头看着衣摆上的一点污渍。
那是白天吃锅盔的时候,无意间沾染到的一点红糖。
他想,这世上的女人千千万,以谭五月黑白分明的性子宁可吃糠咽菜,也绝不会眼睁睁地看着丈夫为了一点钱财去做违禁的事,除非她心灰意冷不愿意管……
周秉脸上忽然有明了的笑意。
“余得水一向在城里行走,你应该听说过这个人。他也说是因为分赃不均陡然生怒,这才把你丈夫和另外几个合伙的人一起杀了。你要告诉我的,不会恰巧也是同样的话吧!”
若只是为了几千两银子,那背后的人不会一回一回地下死手。他们意图掩盖事实,却没想到正因为这样已经明晃晃把自己暴露了出来。
青年的笑容那般粲然,语气舒缓平静,浑身上下有一股难以形容的矜贵气儿,像一把名贵的刀。即便再漂亮,那刀刃依旧锋利,也一样会毫不犹豫地要人命。
麻太太后背生了几分森寒,她带着谨慎看过来,语气卑微如尘,“我一个妇道人家,所知的实在有限,我夫君也不是什么事都跟我商量的……”
不是什么事都商量,意思就是有很多事还是在一起商量的。
周秉挑了挑眉,没想到还真的有所获,顿时有了两份往下探寻的兴致,“说说看,你丈夫一个正经朝廷官吏却入了净土宗,我猜想他必定被许以高位,到底是为了大宗的钱财,还是垂涎……余小莲貌美?”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 心头血
麻太太指尖发颤, 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仿佛一瞬间就被抽干了所有的精气神。过了好一会儿才哑着嗓子问,“你们还知道什么?”
周秉从前在行人司任职的时候, 以文官的身份旁观过对女罪人的审讯, 所以看人自诩还有几分准头。
对于麻应古干的事,这个麻太太即便有这份脑子, 也没这份胆子。要不然余得水当初不管缘于什么原因计划报复的时候, 肯定不会轻易放过麻太太的命。
这倒是个稀奇事,受害方和加害方都千方百计地拼命掩盖真相。难不成真的是麻应古伙同别人□□熏心干下不堪丑事, 事败之后被含恨的余得水一股脑杀了个干净?
麻太太喉咙干涩,吃不准对方到底知道多少。但外头到处都是虎视眈眈的豺狼, 家里人还需要官府中人的庇佑, 到了这个节骨眼了也不能什么都不说。
她撩起眼皮飞快地扫了一眼,好半天才恨恨地应了一声,“这余小莲是我最早认识的, 还是我把人引荐给了江州城的官太太群里。没想到……竟然是引狼入室,最后害得好几家闹出人命。”
女人哽咽地掉了几滴泪, “偏偏我胆子小一个字都不敢往外说,天天晚上一挨着枕头就做噩梦, 这大半个月我每每恨不得撞墙!”
丈夫意外惨死,到头来还背了洗刷不掉的罪名, 一家子大小都被坑苦了。麻太太老以为这是一场醒不过来的梦,其实丈夫还好好地在衙门里办差……
在麻太太的嘴里,这余小莲就是个天生的狐狸精,偏偏披着一张再纯良再和善不过的外皮。
江州城虽小, 但是靠山靠海富裕的人家还是很多。这些富贵人家的太太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到郊外的寺庙庵堂礼佛,麻太太就是在这种场合认识的余小莲。
彼时的余小莲不过十八九岁, 穿着一件式样简洁朴素的白棉布衫,水磨光滑的头发挽成一对小小的双髻。态度落落大方,声音不缓不急,像个会发光的观音一样清雅地端坐在莲座上讲经。
二林寺的主持笑眯眯地介绍,说这位余善女别看年纪轻,可是与佛有大机缘。更难能可贵的是佛理精深,竟像是在娘胎里就在修行一般。
麻太太驻足听了一会儿,结果就听入了迷。那些因果报应,那些离苦得乐,那些晦涩的经文在姑娘的解说下竟然变得简单易懂。
经过二林寺主持的大力引荐,麻太太终于认识了这位叫余小莲的姑娘。一番如沐春风的攀谈之后,麻太太不知不觉地已经将余姑娘引为知己,只恨为什么没能早一点结识。
两个人在一起说了大半天的话,若不是看见天要黑了,家里还有一大堆的事务要安排,麻太太简直舍不得离去。
坐在马车上时,她还在想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温柔体贴的解语花,仿佛自己心里的想法还没有说出口,就已经让人看得透透的。那些安慰人的话,仿佛像小银锤一般,字字句句都说在自己的心坎上,让人的五脏六腑都跟着舒坦起来。
偏偏还有那样一副慈悲的好面相,安安静静的不急不躁,让人一见就舍不得挪眼。尤其女孩眉心当中的一点朱砂痣,简直就是活生生的观音菩萨下凡。
从那之后麻太太隔三差五地就到二林寺跟余善女学学佛理,有时候还跟着到附近施舍米粮和药材。麻太太也渐渐知道这位姑娘家境并不宽裕,但是只要手里一有银子,就会拿来买米买药周济贫苦穷人和无家可归的乞丐。
在银钱上一向不怎么大方的麻太太心里有了主意,就热情地邀请余姑娘到江州城里去小住,专门给那些富贵太太们讲讲佛理,说到时候要多少银子就有多少银子。
郊外的乞丐越来越多,余姑娘也正在愁银钱的来源,考虑许久之后终于勉为其难地答应了。
麻太太大喜过望,她素来精明,总想着借这件事从中间捞一点银子。
江州的富家太太小姐不少,到时候一人拿一点供奉银出来就是好大一笔银子。麻太太又贪了好名声,又能得偌大的好处,所以听了余姑娘肯定的回复后立刻开始安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