枕边人+番外(95)
她是真心喜欢余姑娘,但也怕模样出众的女孩儿招人眼,所以每回出入江州城都吩咐底下的仆人务必把轿子遮挡严实,千万不能在路途上出什么岔子。
麻太太想若是遇到不长眼的登徒子坏了姑娘比命都金贵的清白名声,自己又是引荐人,到时候不好跟姑娘的家人交代。
麻太太只顾防着四不着六的外人,却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丈夫对余姑娘上了心。余姑娘在麻家小院里不急不缓地讲经的时候,一向只知道忙于公务的丈夫就站在屏风外细细地倾听。
最开始麻太太开始还以为丈夫忽然也对佛理感兴趣,直到有一天她无意间发现家里一向不许外人随意进出的书房里,悄悄藏了几张描绘年轻女子音容笑貌的画页……
那蹁跹的衣裙,那细腻的笔触,那温润的色彩,无一不是用心了的。
坐在椅子上的麻太太垂着头,看起来很低落,“你们不知道我当时的心境,几乎跟天塌下来一般。我跟我们当家的是少年夫妻,这些年你敬着我,我敬着你,从来没有红过脸。翻到那些画时,我气得险些当场闭过去……“
周秉和谢永不可置信地互望了一眼,难不成让余小莲真正丧命的凶手其实是麻太太?
麻太太又伤心又伤感地叹了一口气,“我以为我们当家的只是一时迷了心窍,还没有十分往心里去,觉得过些时日就撒开手了,毕竟余小莲的那副容貌连我都看了都舍不得移不开眼睛……”
余小莲的双眉弯而长,长相清瘦端丽,眼神灵动体态婀娜,是真正媚而不俗的女子。偏偏浑身上下又有一种天然的高华,平常人在她面前常常自惭形秽,很难生出歹心。
麻太太毕竟读过几年书,知道古时候有个典故叫“祸水东引”。等下一回余小莲进城讲经的时候,就推脱自己家里太乱孩子又多,特特把人介绍给了浔江七品河道程材的如夫人。
程材是京城来的,身边没有正经家眷,只纳了一个贫家出身的良妾。
这位良妾为人机巧,最喜欢干的事情就是讨程河道的欢心,连自己身边模样周正的丫头都主动开脸送过去。果然一见余小莲的相貌就起了另外的心思,言语殷勤热络,恨不得当场和余小莲结为姐妹。
麻太太的心愧疚了那么一下,也只有那么一下。
她想,余小莲长得再好也不过是个出身乡野的丫头,我帮她找了个像模像样的人家也算是救她出苦海。说不定以这位姑娘的造化,日后能当个正头夫人,能得享朝廷诰命也说不准。
就是菩萨知道了也不会怪罪的。
奇怪就奇怪这里,生性纯善的余小莲好似看出麻太太的用意,一片了然之后却一点没有怪罪。依旧接到麻家的帖子就到城里来,有时喝喝茶,有时和几个地位稍高的官太太说说话。
姑娘的行动举止优雅端庄,衣衫虽然简朴,出入这些富贵人家却丝毫不露怯,甚至隐隐有一种宝相庄严的肃穆。渐渐的,那位打了歪主意的良妾竟然不敢造次了……
已经是深夜,外头有北镇抚司的番子在往来警戒。茶铺子的门窗都大开着,穿堂风带来阵阵凉意。
麻太太的额头却有热汗渗出来,“我也觉得不对劲,这位余姑娘身上似乎有一种魔力,说的每个字每句话都恰到好处。让周围的人不知觉地喜欢她,根本舍不得伤害她。
那程河道为人最是贪花好色,在家里见了余姑娘却远远地就知道避开。我悄悄回头,就看见他脸上的神色和我当家的一模一样,竟是不加掩饰的爱慕和痴醉……”
女人咬牙切齿,根本没有察觉自己的面容已经变得狰狞。
周秉的眉头微微蹙起又松开,他想起了那具埋在半山腰上的女尸。死了那么久都让人惊艳不已,可以想见活的时候必定是一等一的绝色。
麻太太抬头苦笑了一下,力图用言语表述自己的无可奈何,“你们没见过,余小莲除了出身差点,品德才华样样上佳,会看人眼色又知进退,我看进宫做娘娘都绰绰有余。
她的美不浮在表象,全都藏在骨缝子里,让人感受不到一点威胁。我是在我们当家的神态屡屡失常之后,才察觉到这份魔魅的厉害,可惜为时已晚。
要是平平常常的女子,我至多咬牙让我们当家的纳进来,等他们情分淡了就能一股脑打发干净。可是我刚刚提了话头,就被狠狠扇了一巴掌。
我们当家的不顾孩子们在场破口大骂,说余姑娘不沾染凡尘,不是世间的俗女子,我有这个想法都是对她的莫大亵渎……”
麻太太神色古怪地呆了片刻,脸上的哀戚几乎没有了,坐在那里目光幽深凄怨。
“十六年的恩爱夫妻,抵不过他才认识一个月的小姑娘。我里子面子输得干干净净,无论如何都争不过,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因为那姑娘成了他的心头血,成了他的千般好,是破开头顶乌云的万道霞光,见了就让人心生欢喜。男人一旦真正放在了心坎上,就根本容不得别人再说一个孬字……”
第70章 第七十零章 闻香圣女
就这样, 麻太太眼睁睁地看着一个又一个的男人女人接连拜服在余小莲的脚下。让人难以置信的是,那些人狂热起来恨不得把家中钱财珍宝全部奉上,那架势恨不得能跪舔余小莲偶尔走过的石阶……
不过两三个月, 江州城的很多人已经如痴如魔, 都会在空闲时念“真空家乡,无生老母”所谓的八字真言。
余小莲说无生老母是上天无生无灭的古佛, 老母要度化尘世的儿女返归天界免遭劫难, 这个天界便是真空家乡。她常对信徒宣讲弥勒下生的宝卷,只要经常念诵, 无生老母自然会护佑众生……
周秉听到这里已经明白过来。
这余氏兄妹都是净土宗的中坚力量,只是分工不同而已。这余得水偏重荒郊野外的村落, 以风水先生的身份拉拢乡民信教。这余小莲用宣扬佛法的由子, 大大方方地行走在江州上层官僚的后宅。
麻太太想来在很久之后才明白过来,自己在利用余小莲的时候,其实早就被余小莲利用搭建了一座极稳固的桥……
麻太太低头看着自己的袖子, 边角用青色丝线绣着万字不断头,丈夫也有一件样式差不多的, 整整耗费了大半个月才绣好。
这么多年自己辛辛苦苦地操持家务,从来没有得到一个抚慰不说, 最后只落得狠狠的巴掌和无尽的嫌弃,怎不叫人心灰意冷?
现在相干的、不相干的都已经死了, 自己还这么遮着掩着,甚至引来杀身之祸到底值不值?
麻太太猛地抬起头,突兀地盯着眼前的青年,枯败的脸上有一种破釜沉舟的气势。
“余小莲是圣女, 她的法号是闻香圣女。我们当中有些人入了净土宗,每个月都有一次大集会。但是我们当家的和程河道好像地位要高一些, 每半个月有一次小集会。
平常无事的时候,我们当家的就喜欢邀请这些人过来喝酒。我曾听见他们几个在桌子上念叨,说圣姑的生日就要到了,总要送一点可心的礼物才好。
就有人接过话头,说只可惜圣姑生性高洁,素来不爱俗气的金银之物,平常的衣服首饰都以简洁大方为主,要不然到苏州请一尊镶七宝的弥勒玉佛正应景……”
周秉眯着眼截了她的话头,“这几个人除了你丈夫,是不是还有浔江七品河道程材,西城楼守军营军士蔡一德,清水村厘正余正富,本城大兴绸缎庄老板吴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