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182)
冯氏将玉案也一并带了过来。
现下沈希过得跟在家中差不多。
生活上处处都有人照料,但治国理政还是劳费心神的事。
沈希看了片刻的文书, 就有些看不下去, 她将手炉放到一边,低声说道:“陛下那边今日传信过来了吗?”
除却公务文书, 萧渡玄每日都要给她寄信,还要求她一定要回。
刚开始沈希觉得很烦,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样。
后来听常鹤说起,她才知悉萧渡玄对她一言不发前去燕地有多生气,知悉她跟顾长风常常通信,更是念在了心里。
沈希和顾长风通信很多。
那时顾长风在外,沈希在燕地,他们虽然不常相见,却时常寄信。
连沈宣当初都意识到了,说沈希寄过来的五封信里有四封都是在说顾长风。
萧渡玄那样的人,对沈希在燕地发生的琐碎比沈庆臣还清楚,怎么可能没有看过那些信笺?
沈希也想不出,他是以什么心情看过那一封封信笺的。
都是儿女情长,写的东西也不怎么认真,她有时候甚至会干脆抄一首诗过去。
但对萧渡玄来说,恐怕不是那么有意思。
“您没必要那么惧怕陛下的,”常鹤忍不住说道,“当初您但凡送回来只言片语,他恐怕就要亲自去将您接回来了。”
片刻后他意识到失言,不敢再多说。
沈希心神微动,她的指节轻扣着桌案,最终还是提笔给萧渡玄回信。
侍从不敢打扰沈希看文书,听她问起,急忙笑着说道:“已经送过来了,娘娘。”
她放下文书,轻轻接过那封信笺。
或许是为了让沈希心安,萧渡玄的信笺言说的很多都是琐事。
曾经那样无感生活中细碎的人,为了她都开始俯身觉察花枝落叶了。
沈希看完以后,感觉脸颊都是微红的,萧渡玄并非是那种浪漫,具有风流气质的人,更多时候他是冷情的,寡欲的。
可这样的他,也会在信笺里写满爱语。
沈希提笔写了回信后,方才离开明光殿,眉尖也又再度蹙了起来。
这几天陆恪逼得越来越紧,直言无论如何都要见到陆太后,上回在清徽殿的时候,他还摔了一块玉佩。
沈庆臣也不跟他客气,冷嘲热讽地骂了回去。
幽禁陆太后的抉择是萧渡玄做出来的,陆恪心底暗怒,也不敢轻易如何。
他只敢频繁地向沈希施压。
沈希懒得搭理陆恪,她本来就很讨厌他,现在对他更是一点好感都没有。
不过她还是去看了看陆太后。
萧渡玄没有停陆太后的供奉,她照旧锦衣玉食地过着,不过对陆太后来说,物质上的华美没有任何意义。
陆太后渴望的是万人瞩目,喜爱的身畔的车水马龙。
将她幽禁起来,比将陆太后杀了都还令她难受。
沈希披着狐裘从御辇上下来,但仅仅是在登石阶的时候吹了片刻的风,她的脸庞便有些泛红。
殿门已经关了些时日,打开的时候像是尘封的古墓,隐约有灰尘扑面而来。
陆太后枯坐在软榻上,那日萧渡玄没有心软,胸口中的那一箭她用了许久时光才恢复。
也就是现在陆太后好些了,沈希方才过来。
沈希跟在萧渡玄和乐平公主身边很久,所以很知道陆太后对萧渡玄有多好。
她一直以为他们母子关系还算不错,如今想来,倒也不尽然。
再深重的情谊,也不能和权力混淆在一起。
更何况是皇权这样可以泯灭一切的滔天权势。
陆太后见到是沈希过来,眼底近乎带了些惊恐,再无往日的尊贵与游刃有余,她自被幽禁起来后,精神就不太正常。
她尖声说道:“不是我害死你的,姐姐!”
沈希还没有反应过来,陆太后就像是耗子见到猫一样,扑倒在了地上。
“姐姐,我没有杀你……”陆太后声音嘶哑,“那药不是我下的,真的不是我,不是我。”
先帝的两任皇后是亲姐妹。
同出陆家,都很受宠,但人却很不一样,陆太后的姐姐温婉贤淑,陆太后则更张扬骄纵。
张太妃后来能够扶摇而上,正是因为帮助陆太后上位。
宫闱秘闻,常有晦涩难言的地方。
但对于先帝时期旧闻的真相到底是什么,沈希没有什么兴趣,她只是来看看陆太后到底如何的。
她对陆恪不信任,对他一直想见陆太后这件事更是充满猜忌。
在皇帝不在的时候,太后懿旨的效力太重了。
如果陆恪想要借着陆太后的手行不臣之事,对沈希来说也是个大麻烦。
陆太后形容疯癫,言辞也语无伦次,但沈希依然不信任她。
古往今来,能够忍辱负重的人,都最是叫人忌讳的。
陆太后越是装疯卖傻,沈希就越是觉得心里烦躁,她总觉得陆恪想做什么,但偏偏她那样仔细,也没有寻到问题的事头到底在何处。
她不敢掉以轻心。
沈希问了侍候的宫女几句话,然后又将太后宫里的人事调整了一遍。
买通人心是个麻烦事,将事情做到万无一失也是极难的,沈希只能尽可能地做到处事周全,再加上还有常鹤在,宫里的事反倒都是小事。
从太后宫里离开后,沈希又回去了明光殿。
天越来越冷了,只怕再有几天就要落雪。
她看了眼在殿前叽叽喳喳叫的小雀,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地轻笑了一下。
*
转眼就进入了十一月,天越来越冷,清早起来外间的花树上凝的都是霜,像是过不了多久便会有落雪。
萧渡玄很执着。
东宫正殿长乐殿的后面曾经栽了一棵梨花树,沈希入宫的那年被它矮半寸,如今已经参天了。
当初萧渡玄从东宫搬到太极宫的时候,将这棵树也一并移植了过来。
沈希看向被冷霜倾覆的花枝,蓦地想起多年前萧渡玄抱着她摘梨子的情形,太子温柔,却是个端方君子,不会去做那种很轻佻的事。
她长在内宅里,吃的都是侍女洗好的瓜果,还没有尝过树上的果子。
沈希馋了那梨子许久。
但她不太敢说,直到某日看课业时,她的目光忍不住往外瞟,萧渡玄才发觉症结所在。
他轻轻敲了一下沈希的额头,笑着说道:“小馋猫,怪不得这些天都魂不守舍的,原来是想吃我的梨子了。”
萧渡玄栽种梨树为的是看春日的梨花。
却不想,竟还有人连梨子的主意也要打。
但萧渡玄没有训斥沈希,他连侍从也没带,纵容地牵过她的小手,便带着她去摘梨子了。
不知道明年梨花开的时候,萧渡玄能不能回来。
这些天的战事太焦灼了。
沈希走出明光殿,心里想的都还是那繁盛的满树梨花。
十一月中旬是冬至,到时要前去南郊祭天,萧渡玄不在,沈希便要代他去祭天。
礼仪上的事繁琐麻烦,沈希没有什么兴致,可这又是要事中的要事,不做也是绝对不成的。
在听闻礼官言说的时候,她心中总有一种错觉。
就好像她不是萧渡玄的皇后,而是他的储君、他的继承人一样。
不过如今这天大的家业,也的确是在她的手里。
礼部的郑尚书是个处事周全的人,安排得很是妥当,今年的流程要比惯常简化许多。
对外的说法是因为皇帝远在边关,其实是考虑到沈希如今怀有身孕,不能一直劳累。
萧言照旧在礼部任职,但他很少会有面见沈希的机会,有也是混杂在人群中,那日的事情过后,他心中一直都很焦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