谋她姝色(37)
还是再一次地忤逆他、背叛他?
*
翌日清晨,萧渡玄就去了雍州。
沈希听到这个消息时还在用午膳。
昨夜做了一整晚的梦。
靡丽绮艳的光景在脑海中来回地闪动,怎样都忘却不了。
腕间和腰侧还残存着热意,梦境里的檀香更是蔓入肺腑,令她苏醒后仍觉得压抑难受。
沈希连漏钟都没看,就换了衣袍,然后去净房沐浴,拢干头发后才发觉已经正午了。
沈宣来看她,顺道带上她一起出府,到明月楼用午膳。
“阿姐,你听说了吗?”他兴致勃勃地说道,“昨日清明祭祖后的春猎仪礼上,突然下了雨,陛下竟允众人在皇家林苑闲游。”
沈希执着玉筷的手微顿了一下。
她自然是知道的。
那时候她还在萧渡玄的怀中。
“以前我总觉得他该是那种极严苛的人,”沈宣感慨地说道,“没想到陛下竟是如此宽仁的人,若是放在先帝身上,真是想都不敢想。”
他离开上京得太早,都没有见过萧渡玄。
但回来不过短短数日,就已经全然沦陷于新帝的人格魅力中了。
沈希端起杯盏,浅浅地抿了些茶水。
须臾,她才附和道:“是吗?”
“阿姐,我前日出府还遇到了梁国公世子,”沈宣继续说道,“他不过比我长个五六岁,如今竟然都能随扈陛下去雍州了。”
他还没有入朝,所以常常对这些事务充满幻想。
总觉得陪在皇帝身边是多么风光的事。
沈希忍不住莞尔,她轻声说道:“舟车劳顿,又一堆事务,很辛劳的。”
“竟然是这样吗?”沈宣睁大了眼睛,“那陛下得多累啊,昨日祭祖和春猎刚刚过去,今日一刻不歇就去雍州了,等回来还有殿试和吏部的事。”
萧渡玄累不累她不知道,但昨日被折腾了一天的她的确是累到了。
沈希难得有闲心陪沈宣聊天用膳,全然不想再同他提起萧渡玄。
她将话题移开,说道:“阿宣,你说你前日见到梁国公世子了?”
沈宣在外面还好一些,在家中的时候话实在密,又多又乱,情绪性的话语连着说半个时辰也不嫌累。
所以他常常注意不到沈希是在有意地转移话题。
“对对对,阿姐。”沈宣拍了下桌案,“我昨日还见着梁国公夫人了,他们这一家子生得是真好,连仆役的样貌都各个出挑。”
沈希也不太想跟他聊这个。
梁国公和父亲没什么交集,她对梁国公府也不熟悉。
最近一回听到他们这家子的事是在青云寺,族姐们私下里讲起那个婚前偷情、怀孕嫁人的小王氏。
她的父亲就是攀上了梁国公夫人的庶妹,方才渐渐兴旺发达的。
这种晦涩事常有,但却没什么意义。
沈希不太喜欢听。
尤其是她自己现在亦是岌岌可危的身份,不知哪一日就会成为被讲述的对象。
沈希觉得沈宣倒还不如再跟她讲讲,随扈萧渡玄去雍州的都有谁。
他身边侍候的人爱用旧人,但对朝臣却没什么偏好,谁有才干、谁有能力,他就会用谁。
全然不管这个人来自哪个阵营,以前又是否有过什么前科。
齐王叛乱事败后,他手下的大批将领全都为萧渡玄所用,现今一个比一个忠诚。
便是从史书中也找不出几个如萧渡玄这般的帝王。
他善心术,善理政。
无论多麻烦的人和事,到了萧渡玄的手里都算不得什么。
所谓天下大局,也不过是他掌心的玩物。
沈希突然有点绝望。
她一个闺阁女子,竟是想要妄图和萧渡玄这样的人做对抗。
连齐王都没能胜过他,她居然敢幻想在背叛过他后再度忤逆他的意愿。
思绪只是破开了一个微小的缺口。
压抑的情绪就像闻着血气过来的野兽般袭了上来。
浓郁的黑暗无声地抚上沈希的指尖,继而将她整个人都慢慢地吞噬掉。
沈宣似是看出了她的失神,他试探地问道:“阿姐,你最近是有什么心事吗?我看你好像不太高兴。”
他抬起手,想要覆上沈希的手。
但在那个瞬间,她下意识地按住了沈宣的手腕。
昨夜的事还历历在目,只要一想到身上可能会留下别的男人的痕印,她竟是不敢让亲弟弟触碰。
驯化就是这样无声无息的。
在不断的猜忌、怀疑后,被伤害的那个人反倒会变得敏感、无措,开始忧虑自己的行为是否会引起伤害者的不快。
沈希心中烦躁得厉害。
“没事,阿宣。”她强作笑颜,反将手覆在沈宣的手背上,“我只是没睡好罢了。”
“没睡好?”沈宣陡地紧张了些,“阿姐,你是又梦魇吗?”
沈希摇了摇头,轻声说道:“没有梦魇,只是没有睡安稳罢了。”
却不想沈宣的神情似是有些心虚。
他小心地抬眼说道:“阿姐,那你是知道顾长风快回来了,才没有睡安稳的吗?”
顾长风?
沈希都快要忘记他这个人了。
当年退亲的事闹得不愉快,她现今还对他没什么好印象。
她只盼着他也垮台一回,哪成想这个人如今是扶摇直上,风风光光。
“他什么时候回来?”沈希漫不经心地说道,“如今可有了妻室?”
对于无关紧要的人,她是不会去多关注的。
沈宣迟疑片刻,他别过脸去,像是硬着头皮般地说道:“阿姐,武宁侯今天正午回来……”
沈希陡地睁大了眼睛。
明月楼的雅间是开阔的,又刚巧临着朱雀大街,他们也没有刻意拉上帘子。
若是顾长风打马自这里走过,一抬眼就能瞧见她的身影。
即便知道他是个冷情寡淡的人,她还是不希望有任何风声传出。
若是令人知悉他们二人相遇,且不说那些暧昧、隐晦的言语,单单是萧渡玄的细微猜忌她也是担不起的。
沈希皱起眉头,她低声说道:“把帘子拉上。”
“顾长风至今还没有娶妻,阿姐。”沈宣有些挣扎地说道,“之前我听说陛下想为他赐婚,他也拒绝了。”
他握住沈希的手,连声说道:“阿姐,你们曾经那样要好。”
“我不知道你有没有数过,”沈宣抬起头,看向她的眼睛,“你给我寄的信里面,五封信有四封信都会提到他。”
现今是什么时候?
他真是越说越发昏了。
沈希抬声打断了沈宣:“你在说什么,阿宣?”
“我马上就要嫁给世子了,别说这种胡话了,”她声音微哑,“我和世子也很要好。”
但沈宣这一回没有如她所愿地闭上嘴。
“阿姐,我知道!”他颤声说道,“当初在燕地的时候,你是为了父亲的事才接受平王世子的求娶……”
沈宣的声音禁不住地高了起来。
“阿姐,这些年无论是在上京还是在燕地,你的每一次抉择都是为了家里,为了父亲,却从来没有想过你自己。”他像是有些难过,“可婚姻是一辈子的事,你真的甘愿嫁给一个你不喜欢的人吗?”
“这种事情以后就让我来做吧!”沈宣抬起眼,郑重地说道,“姐姐,我不会再相看了,你觉得我娶谁会对你有助益,我就娶谁。”
沈希再度打断了他。
“我当然想过我自己。”她扬声说道,“我和萧言不是你想的那样,我是自愿嫁给他的。”
“他爱我爱了许多年,在我最孤立无援的时候,是他伸出的援手。”沈希继续说道,“只是这一点,我就愿意嫁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