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君的老祖宗(97)
“让你欢喜。”阮殷失魂落魄道,“我不能一无是处,我总要习学一些……让你欢喜的事。”
难怪不叫人进来。丁灵瞬间福至心灵,脱口道,“所以你还躲在这里学唱曲儿么?”
第76章 酒疯子
这一句话如同一个点燃的火药包, 在阮殷发木的脑中砰一声炸作漫天烟花。他怔怔地想着——难看,太难看了。
丁灵眼看着阮殷站在地里,慢慢如同筋骨消散,便向下软倒。她急忙伸手, 险险扣住男人细白的颈项——还算及时, 没叫他溺在水里。
阮殷被她扣着,仰面靠在池壁上。他只昏晕片刻醒转, 难堪地闭一闭眼, 挣开她,翻转过去,双手掩面, 恨不能把自己埋进水里,“你为什么进来……”
“我不进来……你难道打算躲我一辈子?”
阮殷便觉自己无理取闹,“你没有错……是我又丢人现眼了……我为什么又丢人——”
“你做了什么?”丁灵打断, “怎么就丢人了?”
阮殷一言不发缩在池边,崩溃地恳求,“你先出去……你别看我——”说着便听身后细微水响, 男人迟滞转头, 便见丁灵已经除去外裳, 悠哉悠哉坐着, 赤着的双足浸在汤池里,一下一下撩着水。
阮殷唬得一哆嗦,手忙脚乱移得更远, 直到汤池对角处才停下来,身体尽数浸在池中, 只一颗水淋淋的头露着,水波一漾一漾地, 拍打男人尖利的下颔。
丁灵忍不住笑,“你躲那么远做什么……我是妖怪吗?”
阮殷面上红得要滴血,豁出去哀求,“你先出去,你先出去好不好,我很快……很快就——”
“什么?”
丁灵拿着册子又翻一遍,“学会这个?还是唱曲儿?”她偏着头,看着他笑,“我既在这里,不如瞧一瞧?”
阮殷差不多完全疯了,双手掩面沉入水中,乌黑的发浮上水面铺陈开来,海藻一样蔓延。丁灵原本悠哉坐着,等半日不见他起来,倒唬得不行,飞速起来跑过去,摸索着攥住男人手臂,用力拉他。
阮殷死活不肯,到后来憋得心口生疼,终于脱力,任由丁灵强拉出水,“哗”一声水响,男人半边身体扑在池沿上,两片蝶骨折断的翼一样支棱着。他疯狂地喘,用力过巨心间鸣啸跟tຊ破风箱一样。
丁灵简直哭笑不得,弯下腰去,一只手慢慢拍抚男人嶙峋的背,“我比水鬼还吓人么——你宁愿淹死也不想见我?”
男人摇一下头,他说不出话,滴着水的指尖用力攥在丁灵臂间,他只是摇着头,许久才仰起脸,乌黑湿润的一双眼望住她,“酒。”
丁灵皱眉。
“我必是不讨人喜欢的……是我惹人厌烦……”阮殷失魂落魄道,“给我酒……我有话……需得吃过酒才能同你说……”
丁灵盯住他,“谁说你不讨人喜欢,我喜欢你——你难道不知道么?”
“给我酒。”
“你醉成这鬼样子。”丁灵分开五指,握着男人湿哒哒的肩臂,“再吃就真的醉死了。”
“醉死就醉死。”
“不行。”
“就只今天——”
丁灵摸一摸男人被酒意熏得发烫的面颊,“祖宗,你快消停些……别闹了。”
“又骗我。”阮殷挣脱她的抓握,伏在臂间,留着湿漉漉的黑发的头给她,“你不喜欢我,你嫌弃我——”
“这话从何说起?”
“你嫌弃我,嫌弃我丢人现眼……”阮殷咬着牙,“你嫌弃我吃酒丢人……”他陷在自怜自艾的悲苦中,尖利地叫,“你嫌弃我还在这里做什么?”
丁灵发觉自己确实拿这人没什么办法,又背不起这锅,便道,“不就是酒吗?给你。”
“没了我外头还有更好的,又年轻,又好看,又体面,还能见人——”瓷器冰冷的触感贴在他颈后,阮殷终于住嘴。
丁灵坐在一旁,指节顶开木塞,吃一口——居然是极烈的烧刀子。无事吃这种酒,这人真是疯得厉害。她咽下浓烈的酒液,看着仍然埋着不动的男人,“你不看一眼吗?”
阮殷转身,看见酒瓶便夺在手里,两手捧着一气喝干。丁灵另取一瓶自己吃,“为一口酒说些什么有的没的——你当真好意思。”
又一瓶烈酒入腹,阮殷崩溃的情绪终于放他一条生路。他沉在汤池里,仰起醉红的脸,“你为什么来?”
丁灵勾住一只酒瓶,一言不发。
“你都看见,没有话要说?”
丁灵看着眼前的男人,不知怎的想起前回烂醉那夜——现在的阮殷分明已经醉得不成人样,吐字却仍然清晰,所以那天他醉成一滩稀泥,那个术士给他下的什么药?
丁灵神思不属,好在阮殷并没有在等她回答,“姑娘看我现在,像不像个跳梁小丑?”他说着点头,“是——我确是丢人现眼,我不成个人样……可我又有什么错?”
丁灵皱眉。
他固执地望住她,絮絮地说,“我就是想要讨好你……我想要让你高兴……我是丢人现眼了,可我只是想让你多喜欢我一点——”
丁灵不说话,握着瓶子,自己喝一口,烧辣的酒液漫过咽喉,她感觉自己一颗心跳得飞快,像下一秒就要从腔子里直接蹦出来,用力掐住掌心,沉默地看着他。
“我是个太监。”阮殷还在说,“年纪也大了,离了司礼监这个地方,我什么都不是,什么都没有,我只是想要学习一点……想要让你多喜欢我一点,留在我身边久一点……哪怕就只多一天也是好的……我有什么错处?你凭什么看不起我?”
“这就是你定要吃了酒才能同我说的话?”
阮殷结巴起来,“什……什么?”
丁灵侧首,“阮殷。”
“看……看我做做什……么?”
“我在看——”丁灵上下打量他,“看你酒醒以后还能不能记得?”
“什……什么?”
丁灵双足一转踏入池中。阮殷想走,但他已经完全贴住池壁,退无可退,只能身不由主地向后仰着身体,一瞬不瞬地盯着她。丁灵慢慢走近。男人张着口,却一个字也说不出,眼看着她停在自己身前,他们相距如此之近,他几乎能察觉被她呼吸惊动的细微的水纹。
丁灵俯身,慢慢吻在男人微张的唇上,烧刀子浓烈的酒气伴着男人粗重的喘息直冲天灵。丁灵指尖掐在他臂上,“再喝酒当真掐死你。”
阮殷被她吻住便神志不清,细瘦的身体打着摆子,他不知欢喜还是痛苦,只是在昏头涨脑地,乱七八糟地发出一些奇怪的音节。
“闭嘴。”丁灵命令。埋着头,专心致志勾着男人发烫的唇舌。不知多久二人终于分开,男人身体沉甸甸的,细瘦的手臂勾着她,借着水波的浮力让自己破烂的身体缠着她,他的脑袋沉在她的肩窝,他满面是咸涩的泪,他甚至没有一秒钟闭过嘴,一直在胡乱地哀求,“求你……别嫌弃我。”
丁灵索性抬手掩在他唇上。
男人根本不管,唔唔地叫喊半日,渐渐被烈酒和浓烈的情绪逼得神志昏沉,四肢瘫软,半昏半醒地安静下来。丁灵凑到男人颊边,亲吻男人发烫的皮肤,一遍,两遍,又更多遍。她觉得自己也要疯了,疯在这个男人破破烂烂又勾魂摄骨的灵魂里。
……
两个人像连体婴一样,陷在岁山热泉温柔的包裹中。丁灵感觉自己都要困倦时,男人湿漉漉的脸颊在她颈边蹭一蹭,“不要答应他……”
“什么?”
“我还能学……我会变得讨人喜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