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溺倒计时45天(28)

作者:一棵水杉 阅读记录

当他扫视讲台之下,我和胡渊的目光在空中相会。

周遭的人群迅速剥离,只剩下昏黑的空间,他站在聚光灯中,我坐在他身前。他一步步走向我,带着引导的沉着的笑容,对我开了口,“透过他,你看见了谁?”

第24章 【37天】到此为止。

整洁庄重的办公室里,茶水升腾起烟雾。

“林渡舟的事情,您都知道,是吗?”我坐在桌前,垂落在腿上的双手又不自觉地捏起了指尖,从拇指到无名指,再原路返回,类似录音带两个节点之间的反复重演。

胡渊的双手依旧交叉着放在桌上,脸上还是和善的笑容,“我说过,渡舟是我最偏爱的学生,我们相处了十年,自然格外注意他些。你来找我,是对你那位患有分离型身份障碍的‘朋友’有什么新的发现?”

“教授,我明白您的用意了,”我抬起双手,捧住了水杯,手心一片滚烫,“他确实存在不同人格之间记忆不对称的情况。有的人格出现的时候,其他人格是不知情的。”

胡渊点头,“在许多DID患者中,渡舟的状况并不算太差,他的子人格在大多数时间里都能得到比较好的控制,不会公然做出违反他身份的行为。但你应该知道,一方面这终究是病症,另一方面,没人能保证明天会不会发生意外。”

“就像……扮演徐冉冉的徐阳阳,”我看向胡渊,“教授,您知道他的那位患者吗?徐冉冉的子人格长期扮演主人格。林渡舟看起来没有什么反常的举动,会不会并不是子人格被控制得很好,而是有时候,子人格也在扮演他?”

我说起了关于“雨后森林”的事,提起那个刻意模仿的签名。

胡渊听罢,沉吟片刻,幽深的双眸镇静地看着我,“他叫林沉岩。”

“林沉岩,”我重复着这个陌生的名字,勾勒出天台上那个穿着大衣、戴着围巾,让我享受这场游戏的身影,“教授见过他?”

胡渊摇头,“我只是听渡舟说起过。他的存在,就像徐阳阳之于徐冉冉,是让渡舟走向痛苦的。这种毁灭性人格不能长留,谁也不能保证他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事情,而最后承担后果的,只会是渡舟。”

我攥着自己的指尖,“教授,我能做点儿什么?”

“你来得正好,清川,”胡渊起身走到我身旁,安抚地拍拍我的肩,“林沉岩总是出现得毫无预兆,踪迹神秘,也不和渡舟交流,这种情况是不适宜治疗的。你可以想办法让他出现,知道他是什么样的人,尽早进行人格融合,渡舟就会少一些风险。”

胡渊将一份名单递给我,手指在表格上一排排地下移,最后停留在一个名字上面。

徐冉冉。

胡渊收回了手,我抬头,看见他苍白的胡子,皮肤上蔓延着岁月的褶皱。

他继续说:“你提到的那位患者也来旁听了今天的讲座,这是入场时登记的联系方式……”

话语停顿片刻,胡渊与我四目相对,“这几天你能来见我,我很高兴。我的儿子走得太早,看见你们生活得好好的,也算是老天的补偿。我教书几十年,遇到过成百上千个学生,对渡舟的偏爱是显而易见的。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渡舟的双亲不在了,我就多关心些,这是应该的。但谁知道我这个老爷子能陪他多久?”

我垂下眼,手心被茶杯烤得发烫,听了这话指尖还是僵了一瞬,“教授。”

“你们分开之后,渡舟没遇见过什么亲近的人,憋久了,人格分裂会加重的,”胡渊笑道,“你们年轻人感情上的事,我不好多问。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他想着你,你念着他,有什么过不去的?”

又是这样的天气,日色一褪,空气就湿润而阴沉。

走出校园的时候,外面已经落下了毛毛小雨。冷风拂面,雨点打在我身上,也算帮我落了一回泪。

教授说得对,就像上次他说的那样,我和林渡舟之间或许发生什么不好过问的事情,才导致了我们的分开。究竟是什么?

在一起的那四年,我连林渡舟在某个早晨穿反了衣服、在某个夜晚听到一首舒缓的音乐都记得,他每一次吻我的触感和气息仿佛还在唇边,他环抱我的手臂、怀里的温度似乎还残留在身上……

我记得那么多细节,全都是温暖的、琐碎的、美好而痛快的时光。

而我们为什么分开?

记忆里也是一个风雨交加的夜晚,那天是林渡舟的23岁生日,蛋糕上是起伏的海浪形状。

那天没有想象中顺遂,我们吵了一架。我以为不过是如同往常那样,他还会来哄我,我们会推心置腹,告诉彼此以后不要这样伤害对方。

但那天没有,我气得浑身发颤,让他滚出去。

外面雷雨大作,他摔上门,绕了好大一圈。再走回来,已经是六年之后。

我不禁觉得那天我问林渡舟关于小黄豆的事情时,他让我出去,是我们画了一个循环往复的圆圈。好在我比傻弟弟多吃几年饭,脸皮厚得多,第二天就原路返回,没让我们错失又一个六年。

雨点越来越大,我浑身湿透,额头的发丝淌着水,从眼前滴落。

公路上水溶溶,红绿灯的光影在水色里晕开。

一辆车停在红灯亮起的十字路口,我站在人行道边,看见车窗里的身影。

奇妙的相遇定律,在见到胡渊的这一天,我又见到了白深,副驾驶仍旧坐着那个金发碧眼的混血,两人在暴雨里谈笑,声音被急促的雨点淹没。

频繁的巧合,会让人很难相信这只是巧合。

我穿过斑马线,等在报刊亭下,风一吹,滴水的衣服裹着背脊,我冷得手都打颤。

电话接通,那边也是嘈杂的雨声。

“林渡舟,”我先开了口,“我骗你的,我还没好,你不是说要带我去输水,还算话吗?”

大雨如注,地上堆起了积水。车辆在滂沱中穿行,我裹在林渡舟带来的大衣里,靠着车窗,止不住地抖。这正好是林沉岩穿过的那一件黑色风衣,微不可查的烟味被放大,而林渡舟很有可能并不知情。

喷嚏打了一路,我能感觉林渡舟欲言又止了几回,最后还是没忍住责备,“本来就没好透,下雨天不要再出门了。”

我没那么娇气,很想直截了当地告诉林渡舟,我才真是被相思病闹的。

回到林渡舟的小区,我洗完澡,穿着他的衣服出来,乏力地坐在床沿,湿润的发丝滴着水,林渡舟站在我身前,用毛巾仔细擦拭。

我倾身向前,手臂环住他的腰,靠在他身上。林渡舟轻叹一声,用薄被把我裹在里头。头发正好吹干的时候,家庭医生来了。林渡舟站在床边,岿然不动地举着吊瓶。

我看着家庭医生离去的身影,不禁感叹,“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林渡舟没好气地调整好吊瓶,固定在了床头灯的架子上,这才倒好了水,问我要不要吃点东西。

“好想吃火锅。”我说。

林渡舟出去了一分钟,在厨房里叮呤咣啷一阵,很快返回来,坐在床边看一本厚重的外文书。过了半小时,厨房里飘来饭香。

“原来是粥啊,”我打破宁静,见林渡舟瞥了我一眼,继续和他搭话,“可我刚刚说我想吃火锅。”

林渡舟起身察看吊瓶,很快又坐回去,好像完全没听见我的声音。

我垂死挣扎,“我一般感冒了吃顿火锅就会好,它帮助发汗。小时候我妈就……”

“叶清川,”林渡舟黑着脸,看起来不好招惹,我把后头的话吞回去了,他冰冷的目光又落回书上,“好好躺着。”

我见他冥顽不灵,只好闭上眼,放弃了折腾。外面的雨声铺天盖地,我一时昏沉,却又觉得自己无比清醒,在回到六年前那个暴雨倾泻的夜晚时,明明白白地知道这是梦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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