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2)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他给她下了狠药,可未想到公主心性坚毅,中了药竟还保持着清醒,她狠言要令楚郢付出代价,两人的关系彻底破裂。

楚郢得了兵权再无顾忌,为免公主将他所为告知大魏,他一度想杀人灭口。可他深知,倾城之貌世间难得,留着她也许会有更大的用处。

于是他对外宣称公主病弱而亡,实际却将她困在水牢,唯有宴会之时才放她出来。

就这样过了好些年,直到吐蕃主掌实权的九皇子伊川来访,以吐蕃十年不称王为代价,带走了李意如。吐蕃对荆西俯首称臣,伊川也不再称皇子,改为荆西伊川将军。

可常年不见天日的囚禁,让她双目已眇,就连说话的能力也失去了。

伊川学习了汉话,并且每天都给她念一些时下流传的大魏诗集或者话本,以期佳人再言,可直到他从磕磕巴巴口舌打结到能说得一水儿流利的长安官话,她也不曾开口过。

这回从吐蕃往肃州去,正是因为收到了伊川的来信,他在肃州作战已一年有余,对李意如十分想念。战事顺利,他便派了贴身侍卫葛尔护送她过来。

她怎会不去?她做梦都想跨过玉门关。

虽说如今荆西叛乱,可这里仍是大魏的土地。

马车上的黑色番旗猎猎作响,葛尔指挥着车队折向东侧,天色越来越深了,团密的乌云欲催,风雪几乎迷得人眼睛也睁不开。

颠簸着行了两刻钟,马车终于停了下来。巴果掀开毡帘一角,马车周围没有了侍从,只于密集的风雪中看见前方有晃动的明黄灯影几盏。

她觉得奇怪,喊一声“葛尔”,小姑娘细碎的番语没有传得很远便湮没在夜雪中。

巴果转身对李意如说,“夫人,葛尔他们好像都去前面了,我去看看吧?”

李意如微微颔首。

一阵衣物摩挲的声响,是小姑娘在穿披袄,巴果穿戴妥当,往后一看,那纤弱的女子面色依然沉静,像月牙泉终年无波无澜的泉水。

独处他乡,又身在黑暗,不怪夫人难有笑颜。巴果心中一黯,将手中暖炉小心放入薄毯,掀开帘出去了。

又不知过了多久,车厢里的风灯油芯烧到了尽头,“啪”地一声灭了,留下一缕青烟缓缓消散。

有人掀开了帘子进来了,他带进来一种陌生的气味,清冽如雪,也有些像龙泉府的橡果。

片刻,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覆在了李意如的手上,他的手很暖,也有茧,轻轻摩挲着,有些惬意舒适。

大概是伊川赞布出城来接她了?除了他,葛尔不会让别的男人进到马车里来。李意如微笑,反握住那双手。

那男子手下一顿,胸中翻滚出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唇角却勾起了嘲味十足的笑容,他只哼笑出声,眼前的人儿听了便面色皆白,急欲收手回去。

他紧紧地钳住她的手,冷笑道,“怎么,伊川握得,本王便握不得?珠珠,多年未见,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说】

李意如排行十九,封号宣宁,小名珠珠。

排雷:两个女主感情线分开。

第二章 黄泉路遥

楚郢!

人生中最不堪的记忆如海浪拍岸,累世经年的悔与恨狠狠地冲荡着她的七魂六魄,她迸发出前所未有的气力,挣脱了他的手,抽出了鬓间的玉簪刺了过去。

楚郢颇为意外,一时躲闪不急,手背被划出一条血痕,他闷哼一声,挥手去抢那利器。

李意如似有察觉,她迅速后退,清瘦的背脊紧贴在车厢玉板上。

她的胸膛因愤恨而剧烈地起伏着,可一面又冷静暗忖,楚郢敢在马车上这样无礼,想来不止葛尔他们,连伊川也已经凶多吉少。

她眉梢微挑,那就是说,大魏要胜了。

果然,楚郢看到她的神情,不满地哼声道,“伊川赞布确已落入宁王之手,魏军兵临城下,誓要踏破玉门关,将我荆西赶尽杀绝。不过,珠珠,别高兴得太早,你知道的,我楚郢一向爱给自己留条后路。”

他的目光下落,盯在她腰间的那串铜板上,轻声细语地说,“珠珠,你已经知道了吧,魏廷如今的天子就是昔日的承江王——”

话音未落,李意如便挥起玉簪直直地往自己脖颈血脉上刺过去,楚郢早有准备,他倾身紧紧钳住了她的右腕,另一手狠狠掐住了她的两颊,说道,“先别急着死,我已经承诺了魏天子,要把你送回去呢,你若是死了,我去何处再找个亲妹妹给他?”

他喟叹一声,狭长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似乎陷入回忆中,“你也没想到吧,先帝十四子,竟轮到你那不争气的哥哥登临宝座,只不过他不知好歹,屡涉我荆西内政,你‘死’在荆西,他好似很不满意呢,年年都派人来祭你的坟冢,明面是祭祀,暗地却窥探,不过我也不亏,使者带来的那些金银玉器,也都一并融作长兵,握在了我荆西将士手中。”

从来无甚波澜的眸子中聚起了微茫的水雾,李意如嘴唇颤抖,昂着首尽力不让自己痛哭出声。

当年阿兄就反对她随楚郢回荆西,是她一意孤行,和他大吵一架,义无反顾地走了。即使楚郢早宣称她病亡,可阿兄从未放弃过找她。

年号承宣,承江王的承,宣宁公主的宣。大魏的天子果然是他!

而楚郢所说的“送回”,只怕是让阿兄以极大的代价来交换,她怎能让楚郢如愿!

可一个被捆住双手、堵住嘴吧的盲哑之人又如何能阻挡疾驰的车轮,马车一路奔腾,正如李意如再也无法平静的心脏。

昔年最信任之人变成了如今伤她最深的人,而她呢,手不能提,肩不能挑,无缚鸡之力。任由这畜牲揉圆搓扁,为所欲为。

她恨啊,恨他的狠毒,更恨自己天真。

雷云滚滚,肃州坚硬如铁的城墙与低垂的乌团云紧密相连,天地之间黯淡得毫无缝隙。

城外,大魏的玄甲靖卫军连绵十里不绝,其巍巍之势,比那欲落不落的暴雨更加让人沉闷。吐蕃王被俘,魏军一鼓作气连破三城,将荆西残军赶至肃州,肃州城墙破损,荆西粮草有限,全线大胜本是唾手可得。

然则三日前,统军大都督却命兵将们停止进军,在城外十里扎营。荆西寒冷,夜里几乎要把人耳朵冻掉,连着三日宿在狂风呼啸的荒原,兵卒们水都不敢多喝,只怕夜里出去方便之时被冻死。

“听说那公主是楚贼的发妻,他竟以她为胁!简直畜生不如,啧啧,荆西贼子们跟着这样一个主子,还妄想能过上啥好日子?”

“就是!都说天家无情,可你们说,一个远嫁他国十年多的公主,上头还如此看重,可见咱们圣上与那楚贼不同,是个容情的。”

“那可不,荆西这鬼地方,要是我妹子在这儿受苦啊,老子拼了这条命,也得把她带回长安!”

兵卒们聚在一起烤火,絮叨着闲话,忽闻前头一片喧哗,起身去看,但见大都督领着先锋营二百精骑,往肃州方向疾驰而去了。

——

二百骑兵堪堪伫立在城墙弓箭手射程之外,为首那人金甲银鍪,正是新帝登位后封立的宁王、玄甲军首领、专事荆西战事的西境大都督。

头鍪外锋利冷冽的下颌微微昂扬,大都督横起青缨枪,直指前方,枪柄上一串儿经年褪色的赤红珠穗晃动起来,叮当作响。

他高声问道,“宣宁公主何在?”

“只要大都督信守承诺,何愁见不到公主?”

肃州破败的城门发出老旧的吱哇声,一个清瘦的白影被推了出来,她踉跄两步,扶住手中的木杖,朝外走去。

黑云压城,荒茫的昏暗中,她是唯一的亮色。

公主的步伐不紧不慢,大都督冷眼看着,可座下的白马却突然急躁起来,不停地喷着响鼻,原地腾空踏步,若不是大都督紧紧勒住了缰绳,只怕它会立即疾奔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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