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25)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那少女平静的面上腾然升起了愤怒的火烧,她狠狠地瞪他一眼,波光流转中熟悉的嗔与娇让楚郢心中猛跳,既是悸动又是惊骇。他的面上铺起薄薄的冷汗,重新跪了下去。

意料之中的翻覆并未来到,宣宁虽怒,却仍弯腰垂首求告着,一个响磕,少女抬起微红的额头,眼中坚定,“父皇,星象轨迹千变万化,昨夜星辰难以断言将来之事,既父皇已下旨允了儿与楚世子的婚事,又怎能让此虚妄之说使君言如戏,木星主儿灾凶,便等杓斗回归原位之时儿再与楚世子成亲,敢问太史令,三年之后,杓斗能否回归本位?”

三年,楚郢背脊透凉,眼中波光剧闪,紧紧咬住了唇,他何来的三年!

太史令唯唯诺诺地上前,东扯西拉说了一堆模棱两可的话语,不时抬眼去看官家,在这紫宸殿上公然逆天而言,实属是头一遭,太史令见官家良久不让他闭嘴,急得一把长胡子也汗湿了。虹篓姝圆

官家一摸下巴,不太明白宣宁的诉求,按女儿这样坚定的心思,怎会不愿早些与情郎厮守。想来也是不想太过忤逆他这个父亲。

官家满意了,不愧是我的好儿,孝顺懂事。他挑眉微笑,三年也好,三年能发生的事儿可太多了,既楚小子说他对珠珠一心一意,那不能说等不了区区三年吧,待珠珠知晓这小子心思不纯,再寻个长安世家郎子,可护她此生无忧矣。

他当即点头打断了太史令的引经据典,说道,“嗯,宣宁毕竟只有十五,这样就嫁人朕也舍不得,便多留几年,待到杓星回到正轨再添新烛,免她一场无妄之灾,楚卿,你说呢?”

杓星何时能回归正轨,还不是官家一句话么,楚郢不意外官家的独断,唯一不解的就是宣宁竟没有哭闹,由着官家施了这拖字诀。

他木然片刻,磕首扬声,“陛下英明,臣自无异议。”

宣宁吁了一口气,轻轻摸了摸鼻子,嘟囔着问李意如,“这便好了吧,你说拖着他的。”

可良久也感知不到她的存在。

宣宁与楚郢一前一后退出大殿,她却没有等他的意思,两只长腿迈得飞快,说要去等承江王下值。楚郢没法像她那样在宫中随意行走,想着她与承江王久未见面,思念也在所难免。

他只得带着失望独自出宫,见到等待在明德门外的幕僚江二郎,叹了一声,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宣宁公主问我去没有去过扬州,你可知其意?”

江二郎脸色一瞬而白,急忙问道,“郎君是如何答的?”

“我没去过,当然是说没有。究竟是什么意思?”

江二郎两眼微闪,“…是江某的疏忽,您在给宣宁公主的及笄礼上写的诗句中,用到‘何园垂柳柔依水,茱萸梅仙馥山笋’(2)来称颂其美貌和品格,窃以为,公主故有此一问。”

楚郢登车的动作猛地一停,不可置信地看着他,如玉俊朗的脸上青白难言。

——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响彻在勤政殿外的回廊中,数个少监和宫女闻声望去,却见到公主青衣伏在地上磕首不止,而骄矜的宣宁公主则捂手站立,远远望去,寒霜满面,似乎气得发抖。

哦,原来是公主教训奴婢,众人见怪不怪,面无表情地转身而去,李家朝廷已延续了五百余年,从前唐到大魏,在这个四四方方的禁宫,奴仆的性命与草芥也无甚区别。

区区一个耳光,还不至让众人费心思去窥看。

朝霞散去,四方城轻云漫漫下,公主面无表情地撇下了青衣飞虹,独自行在廊上。流彩暗纹宫装的一侧被细嫩的手掌攥得皱巴,锐利的蔻甲深深掐进掌心,宣宁咬着牙后槽轻嘶一声轻转侧脸,熹微的晨光落下来,那芙蓉娇靥上赫然印着个五指印。

【作者有话说】

(1)改自甘公石申(汉)《甘石星经》

(2)作者根据扬州景点堆砌出的诗句

第二十章 阁主

宣宁连着几天都缩在公主府不出门,就连承江王来访也不见。渐渐有传言说,那日禁中,公主为亲事与官家吵囔,被官家扇了一个耳光赶出紫宸殿,幽闭在公主府。虹镂薯源

“假的。”萧且随斜眼看了忧心忡忡的陆业一眼,低头要去吃右手上早春的嫩荠麦。一只手总归有些不便,他又不喜别人喂给他,垂首咬上一口,苦得剑眉紧皱。

陆业一堆话被他笃定的断论卡在喉咙里不上不下,他一言难尽看着萧且随,又低头看桌上的荠麦、紫蕨和三七丹参鲜鱼粥,为难地放下了手中的银勺。

“你怎么大早上就吃点这啊?”陆业赶着过来,朝食都没怎么吃,原本想着能在葛园吃顿好的,想见是不能了,他皱着眉闻了闻那三七粥,清苦刺鼻,不消说,定是比汤药还苦,“上头克扣你的银子了?”

深邃的星眸淡然无波,萧且随皱眉望着虚空,只当自己是只羊羔,狠狠咀嚼着嘴里的草,“三七涩苦但却能消肿化瘀,都怪那裴四,明知我手折了,还邀我去春郊围猎,惹得我心里发痒,喏,我如今朝食都吃这些,只盼能在猎物被你们嚯嚯完之前好起来,下回你要来,先递拜帖,我定按侯爵世子的规格招待你。”

陆业被他气得一拍大腿,“哎,我说,这是好不好吃的事儿嘛,你就这样不待见小宣宁啊,怎得我与你说她,你还想着什么围猎?好歹咱们几个一同长大,你真是没良心。

哎…不过话说回来,她就要嫁给楚郢了,我真是不甘心!你说她怎么就这么没眼光,长安好儿郎岂止八千,偏偏就看上那姓楚的!宣宁非要嫁三州世子的话,我看还不如嫁给你呢,这回楚郢好得意了,气煞我也。”

萧且随长睫微闪,手下麻木,举起银勺就吃,鱼粥滚烫,他忙慌找碟盘吐出,呼气间只觉从口到心都烫出窟窿来了,情绪下落不到实处,沉甸甸地难受。

对谣传萧且随是半分不信的,说宣宁吵囔他信,不过说她能乖乖听话,幽闭府中不事玩闹?这不亚于说陆业连值三十日不休,一举当上了礼部尚书令。

至于官家打她耳光就更属天方夜谭,若真有人听见巴掌声,那定是打在了楚郢那小子脸上,她气恼着罢了。

“是真的!”陆业叹道,“咱们礼部王侍郎的三弟王栤纶,你可还记得?上回在裴四宴席上遇见,你还和人喝了几杯,把人喝吐的那个?”

萧且随一想,好像有这么个事儿,“嗯,是那个号称自己千杯不醉,结果三杯就倒的那个?他怎么了?”

“他去岁是考中了明经的,前些日子刚巧到司天台做灵台郎,那天他与几个崇文馆的同僚往秋水长天亭论典籍校正之事,迎面就和小宣宁遇上了!天爷,听他说,宣宁右脸都肿了,眼泪汪汪的,看起来好不可怜。”

萧且随缓缓放下白箸,转向好友,“王灵台会不会认错人?”

陆业“啧”了一声,“你这人…倔驴!这么和你说吧,前些时候宣宁曾去过一趟司天台,正是王栤纶给她读的典籍,除非他是个瞎的,否则绝不会认错。”

萧且随手指紧捏,想起那夜他站在公主府侧门,见到马车上下来的女郎与她府上幕僚谈话,那行止所为,根本与李宣宁毫不相干。

“她去司天台做什么?”

这个他可没问,陆业摇头,想了想,忽然灵光一闪,猜测道,“你说会不会宣宁本不想嫁楚郢啊?你看,她前脚去了司天台,这不后脚天象就有异了?”

萧且随暼他一眼,陆业面上红光,似乎对这个猜测坚信不疑,他顿了顿筷箸,问陆业道,“那她为何要请旨,莫非有什么把柄握在楚郢手上了?”

陆业两眼一亮,“没错!大有可能。”

淡漠摇头的少年一指桌上的三七粥,问陆业还喝不喝,陆业摇头,他便将那小坛端起,咕噜几下尽数喝光了,空坛落桌,萧且随微抿唇角,不遗余力地嘲弄好友,“天还没黑就开始发梦了,若是楚郢敢威胁李宣宁,那他绝没有好果子吃。他们定亲了,情投意合,你何必横插一脚,徒惹些事端来?待你母亲知晓了,还不知闹出什么风波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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