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云鬓+番外(51)

作者:虞渡 阅读记录

李意如轻轻握了握手,软绵轻柔的手掌微微蜷曲,捏成拳头也有重重的虚浮感,早失了宣宁那股生龙活虎般的耐能,这具身体属于那个二十八岁的她,孱弱羸劣,毫无生气。

她微不可闻地叹了叹。

三牒君子屏风印着的高大身影微微一滞,少年清冽如泉的声线略带着犹豫,他道,“李…宣宁?我把镜子沾好了…你要不要瞧瞧能不能奏效?”

这样几句话足以让李意如知晓宣宁都对他说了些什么,从前的自己,就是这样天真莽撞,心思浅显易猜。

她微微垂下眼睑,喊他,“阿随。”

这就是十二年后历经苦难后的她,清冷的声线敛尽情绪,沉静的眼眸隐去柔软,弃置了天真与恣意,徒留住淡漠为色,保全自我。

而今日晨光漫漫时,李宣宁眼含热泪地问他若她变成完全不同之人,他待如何。

他能如何?自然是害怕,害怕在自己迟来的这十年,她独自于玉门关外的惶惶空等中失去期望、厌弃自己。

她可以恨楚郢,也可以恨他萧且随,但绝对不能恨她自己。

少年鼻头酸涩,强忍着泪意上前过来。

“阿随,我的青衣呢?我有事儿要交待。”

好一句“交待”!她羸弱得简直像一缕青烟,只要风轻轻一吹就会消散。

萧且随喊了怜光进来,听见她细声吩咐,“本宫还是感觉不好,听闻承江王府的谢先生颇通岐黄之术,你替我传话过去,让谢先生往公主府走一趟,若是能治好我的病症,本宫自有厚赏。”

萧且随垂首听着,她要找那个什么谢先生,哪用得着这样客气,若是李宣宁,只会昂着小脑袋指挥着,“把我阿兄府上那个谢先生给我找来!”

她这样虚弱,青翠在暮色苍茫下垂败为枯木,翳芜的草场遍地荒墟,渺无生息。

“我送你回去。”少年吸着鼻翼,眼角通红一片,他将那镜子装回绸袋,仔细系在袖中,说道,“顺便我去你府上取些琉璃,看看能不能把这把柄修好。”

“好。”李意如微微一笑,说道,“有劳你。”

萧且随目光轻闪,低着头看着怜光和几个青衣为她整理,半晌后闷沉沉地说,“李宣宁,你我之间,何必客气。”

【作者有话说】

真想把文名改成《两个竹马四个天降》(不是

第三十九章 谢方行

谢方行赶到公主府的时候, 已是残阳半落。

天色晦暗,赤云染红,公主府内院的杏树红霞团簇,微风一过, 百余残瓣凌乱纷飞, 碾落泥尘。

而她著着那件云雁细锦衣, 肩上色彩斑斓的霞帔轻拢, 袅袅立于树下, 眸色沉静地等着他。

“谢先生。”

圆领袍衫上在匆忙的行程中染上尘埃, 云纹袖口与衣摆略有不整, 他转眸略一打量她,目光沉沉, 声调微哂,“殿下传召, 称重疾难愈?”

他既不对公主行礼,也不为自己晚到告罪, 直言质问下来, 一旁的青衣斥责他无礼放肆,他却置若未闻, 继续道, “殿下面色寻常, 实非重病之人, 突感晕厥大概只因未按时进食,只需好好用膳便可不药而愈,近来王府上事务颇多, 谢某便不再多留。”

公主府有什么蛇虫猛兽让他这样讳莫高深?谢方行面色冷凝, 抬脚就要回去。

李意如轻笑一声, 卫缺便横在他面前,肉墙堵住去路,今天不让公主满意,只怕是出不去这府邸了。

谢方行掀起眼皮看了看卫缺,对李意如道,“看来公主还有其他吩咐,某杂事纷繁,请殿下长话短说罢。”

“好。”李意如答应一声,驱散了左右,只剩卫缺陪伴在侧。

等人影散去,她忽然发问,“谢红鄢,是怎么死的?”

那儿郎猛地一顿,片刻后又像是极低地笑了一声,唇角泛起微弧,面上波澜不惊,“殿下,舍妹年仅十七,大好年华在握,并未如殿下所说已然身死。”

“那这个呢?”李意如略一欠身,自树下躺椅上捻起一物展示给他。

长长的霞帔淌在杏花矮椅,葱白纤细的手指交握在靛青书册,那小娘子咳了几声,面色泛上一丝病态的潮红,她眸色盈盈有光,声音笃定,“这本书,是谢先生所著。”

谢方行垂眼看她手上的《八荒游志》,昔日他以此书敲开承江王府的大门,想来此事她已经打听到了,他微微颔首,“不错。”

“本宫听闻,谢先生乃晟江人士,近来几年都在扬州书院念书,未曾出游过?”

她将书轻轻翻开,念了几句,说道,“此书中关于关外、海外的地势风景却叙述得这样惟妙惟肖,谢先生做何解释?”

谢方行略略挑眉,似乎早就想好了说辞,语调平直地回道,“谢某家贫,好在会写几个字,便时常于扬州码头为人写信刻碑贴补家用,殿下明鉴,《八荒游志》的确为我所撰,但其中内容是各地游子口述,谢某记录罢了。它并非地图志,而多为民间逸事综述。”

李意如点点头,纤弱的柔荑轻摆,示意让他过去。

谢方行微微犹豫,上前几步。

李意如翻开一页递来给他,谢方行小心避开她的手指,接过书册,目光轻掠几行,霎时抿唇不语。

馥郁的花香窒住了呼吸,谢方行垂眸于书册,听那清冷的嗓音娓娓道来,“雅拉神山下有一奇景,泽当镇外十里,百日草、金盏菊、菖蒲以及格桑花杂乱相倚,遍地花海。”

她挑了挑眉,目光冷冷地望着那高大的男子,问道,“谢方行,你写下此段时,是在承宣元年,是吧。”

对于这个陌生的年号,谢方行毫无意外之色,他只是沉默地看着她。

“这片花海是本宫初到吐蕃之时,伊川赞布才派人播种的,敢问,究竟扬州码头何人有这样的先见,能预知到如今只是一片荒地的泽当镇,数年后会因繁花贸易而兴盛?”

“跪下。”

挺直的背脊微微弯曲,青袍膝头枕上乱红飞花,谢方行昂首看着近在咫尺的女郎,她眼角轻弯,凌凌清光自上睨着,“百密一疏,谢方行,你还不肯说实话么?我知你昔年曾在蔚园事职,也知你曾被官家亲点探花,你与楚郢有隙,此时他正春风得意,莫非你竟眼睁睁看他逍遥快活?”

谢方行哼笑一声,侧过脸,眸色森然地看着她,“旅人之中,信口开河者有,胡编乱造者多,谢某未曾甄别,的确有失著者德操,若让殿下误会,谢某万死。至于楚世子,谢某从未与他有过交集,何论嫌隙?”

这人怎这样倔!李意如回来之后,日日与宣宁相处,脾气也渐长,她脚尖在地上轻碾两下,总算忍住了飞他一脚的冲动。荭楼淑远

她抓紧了裙摆,俯身盯住他的眼睛,“公主府开府那日,你来过没有?”洪镂书元

谢方行这样的身份,怎配来观赏公主开府,他摇头道,“未曾。”

小娘子眼中闪过狡黠的光芒,把她暮色沉沉的阴霾也驱散了不少,摄人魂魄的凤眼轻眯,不知在打什么主意。

她直起身来拍了拍手,说道,“你好似是赶过来的吧,匆忙之间大概没有注意,进公主府,怎会无人为你引路呢。当然是本宫特意驱散了奴仆,谢方行啊,你告诉我,你从未来过公主府,却能一路脚步不歇地准确走到我的内院之中,你是如何做到的?”

波澜不惊的面上终于有了起伏,谢方行眼神微闪,那两年为楚郢做事,自然少不了往公主府走动,这里的一草一木与当年并无二异。

医者仁心,他听闻她重疾不醒,一路从北河赶回来,却不想在这里露了马脚。

他长叹一口气,“公主府的制图早在数月前就送到了承江王的案上,谢某有幸得大王信任,于内院建造时随从过来监制,是以——”

李意如深深地吸了一口气,不愿再浪费一分一秒,请他往室内小坐,“本宫疲累,请谢先生替我诊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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