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病+番外(173)
只用片刻, 来到了院子前,韩游之拿出钥匙,把门打开, 喊道:“阿娘, 我回来了,今日我带了许多同僚回来,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屋内并无回声传来。
韩游之纳闷小声道:“莫非是还在生我的气?”
他推开屋门,想先看看是什么情况, 刚迈了左脚进去, 却愣在原地。
谢闻问道:“怎么了?”
韩游之只僵硬在原地, 一个字也不说。
几人上前,便看到了一副骇人的景象。
这间屋子很小, 打开屋门就能把一切尽收眼底。
昨日还精神抖擞的韩母,此刻倒在了地上, 她的脖子处挂着一根细长的衣带, 在柱子那儿打了个结。
因为腿脚不便, 她就这么坐在地上, 活生生将自己勒死。
苏嫦上前探了鼻息,轻声道:“没救了, 节哀。”
韩游之似乎是被一句话惊醒,红着眼跪在韩母的尸体面前,“为什么,为什么,阿娘生我的气,我不找阿耶就是了,为什么要这样,为什么……”
简陋的矮脚桌上,放着一张纸,特意用石头压住。
姜浮弯腰拿起那张纸,默默看了一遍。
“游之吾儿,当你看到这封信的时候,为娘大概已经不在了。你父亲的行踪,不必再找了,当年他一意孤行,我和他在争吵时,失手推到了他,正好撞到桌角,当场毙命,一切都是为娘做的孽。”
“那些领居们为了维护我说谎,你不要追究他们的过失,更不要向官府检举他们。所有的罪孽,因我而起,自然由我一人承担。”
“说实话,自从嫁给你阿耶以来,我常常后悔,为什么要放弃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来这里遭受贫穷的折磨。做饭的时候我在想,下田的时候我在想,看着你阿耶的时候,我也在想,可唯独面对你的时候,我一点儿也不后悔。你是那么聪明,那么懂事,不像你阿耶,也不像我,能有你这样的孩子,是我的福气,也是我这孤苦下半生最幸福的事情。”
“今日我之死,游之万万莫要悲伤,当年我早想去官府自首,可是你一个孩童,没了父亲,又没了母亲,可还有什么活路呢。你阿耶的尸身就被我埋在院子后头那颗大树底下,自从这件事发生以来,我夜夜遭受噩梦的困扰,恍惚之间,时间看到冤魂来索命,能得一死,是我的解脱。”
“你如今也出息了,我的死希望能够终止掉这件事。是我杀得你阿耶,对对不起,游之,娘对不起你,让你变成了一个没有阿耶的孩子。以后你要做个好官,更要做个好人,别和你阿耶一样。”
字迹缭乱,姜浮看得五味杂陈。她把这张纸递给韩游之。
薄薄的一页纸,却盛了半生的爱恨。
韩游之放开老母亲的尸体,看着绝笔信,忍不住嚎啕大哭。
趁着这个功夫,苏嫦粗略检查了一下,跟姜浮小声道,“只有脖颈处一道个,其余地方都无伤口,应该是自杀。”
姜浮点头,只余叹息。
韩游之情绪激烈,晕死过去,等再醒来的时候,仿佛丢了婚一样,整个人都呆呆傻傻的,连话也不说。
苏嫦:“心病还须心药医,能不能好,全看他自己了。”
五叔父姜荫,看着看好的后生成了这副模样,心里难过得很,自告奋勇要照料他。
至于韩父的尸体,有没有埋在院子后面那棵树下,谁也没有去看,这已经是最不重要的事情了。
给韩母举办的丧事,一切从今。她在这儿本来也没什么亲人,来的人也只寥寥几个。
那个很自以为是的郑先生不出意料没来,冯屠夫倒是和他的女儿冯柳儿,在丧事上忙前忙后的。
韩游之整日昏昏沉沉的,连亲母的丧礼都耷拉着脸,神智不是很清醒。
冯屠夫看着他如今这幅模样,长长叹了口气。
姜浮想到,韩母那封遗言,左邻右舍因为同情她的遭遇,都齐齐为她隐瞒,冯屠夫不知道,这冯柳儿是一定的了。
她还记得,柳儿那日口口声声说的是,亲眼看到韩父离开了家门。可据韩母交代,韩父在出门前已经死了的,怎么还可能再出门。
灵堂里并无几个人,冯柳儿跪在棺材前烧纸。粗糙的纸钱被投入火盆中,不一会儿就被火舌吞噬,变成了黑灰,像是短暂的人生,最绚烂的那一刻居然就是终结。
姜浮走到她面前,死者为大,跪坐在地上,帮冯柳儿将剪好的纸钱一张张分离开来。
冯柳儿眼中含泪,低声道:“多谢。”
姜浮道:“不必。我有一事思考不通,想请求娘子解惑。”
冯柳儿眸光一沉,道:“娘子直说便是。”
姜浮道:“娘子是个爽快人,我也不必拐弯抹角了。韩伯母留下的遗书,把一切都交代了,我想问的就是,当日娘子究竟看到了什么?”
冯柳儿道:“哦?韩婶把什么都交代了?我那日所说的,就是我所看到的,其余的,我为什么也不知道。当然了,也有可能,我当时也不过是个半大孩子,一时记错了也是可能的。”
姜浮一直仔细看着她的神色,其眸光坚定,神色淡淡,不见一点儿慌乱,心中明白,冯柳儿是决意什么都不会说的了。
她也不生气,本来就是随口一问,没想着把当日从犯送入大牢。不光是她,谢闻姜渐也都没有这么想。
没想到冯柳儿嘴巴固若金汤,冯屠夫就站在帘子外面。她们俩的谈话自然也没瞒过他。
他掀开帘子,快步走了进来,脸色不太好看。姜浮起身,有些发怵,不过谢闻苏嫦都在不远处,她略微定下心来,大着胆子质问道,“你这是做什么?”
别不是被她戳破了当年的事情,要杀人灭口吧?
冯屠夫却是一下跪了下来,把姜浮和冯柳儿都吓了一跳。冯柳儿忙去拉人,责怪道:“阿耶,你这是做什么?”
冯屠夫却不肯起来,他没有女儿冷静,姜浮轻飘飘一句话,就像是一颗石子投入湖底,却激起了心中千层浪。他自恃一生光明磊落,唯一做过的见不得人之事只有这件了。一直留在内心煎熬,还不如给他个痛快。
所以,他突然有种果然如此的觉悟,“我知道,你们是玉京来的贵人,韩牧之死,是我帮助韩林氏的,与柳儿无关。你们要抓,就抓我进大牢吧,反正我也一把岁数了,活也活腻了。”
冯柳儿嗔怪地瞪了老父亲一眼,韩婶儿已死,她们死不承认,难不成还能把鬼魂招来和她们父女对证吗?阿耶也太沉不住气了。
冯屠夫安慰女儿道:“别怕,这件事堵在我心里十几年了,好不容易有这个机会,也该让它了断了。”
冯柳儿满面复杂,她知道冯屠夫的性子,他是个有名直肠子,能把一件事情窝在心里十几年,肯定是极为难熬,何况还是这种大事。
她不再说说什么。
倒是姜浮挺无奈,她一时好奇心起,才想问问当年的情况,没想到倒惹出来这么一遭。
她冲着冯屠夫父女两个解释了好久,再三保证不是代表官府来得,更不会将他们告到衙门,冯屠夫父女才勉强相信。
姜浮也终于如愿得知道了这段往事。
原来韩父被韩母失手推搡至死,那位说话不好听的郑先生也在现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