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沐不知道自己的选择是否能称得上正确。

那些记忆复苏以后，她更加清楚自己的立场。

她只是栖息在埃里克庇护下的一只小雀，想要违逆他，杀死他……是不可能的。

……

还有，就是……

夏沐觉得，自己并不是埃里克心中所想的，那样纯洁无瑕的灵魂。

她有许许多多的私欲，自私到令她也觉得害怕的情感。

埃里克创造出一片天地供她栖身，她只想轻轻闭上眼睛，不要想那么多。

宛如当年她躲在那个小小的被窝里，任他拥抱一样。

她无法像埃拉里克一样，敢用渺小的力量向恶龙宣战。

更何况，一旦宣战，只会牺牲更多的人。

原来存在的世界消失，可是从那个世界诞生的小说演化出的另一个世界却还存在。

现在，谁才是真实的一方，虚假的一方，界线早已模糊。

唯一可以确信的是……

她想尽可能，让现在这个世界存在的更长，更久。

-

夏沐醒来的时候，周围嘈杂不停，黑压压围了一群人。

她不安地动动指头，听见旁边有人喊了一声：“她醒了！”

夏沐被那嗓门吼得头晕，眼皮颤颤巍巍，又黏上了。

旁边一圈人更慌了，吵吵嚷嚷半天，一直等到夏沐完全睁开眼醒过来，才终于不再吵闹了。

医生们围着她嘘寒问暖，夏沐有点懵懵的，说自己没事都没人信。

一问才知道，自己原来已经昏迷了快两周了。

……那座古堡和她这儿，时间差未免有点大吧！

夏沐解释了好几遍，自己真的什么事也没有，又经过医生们好几遍体检，才终于让他们放心。

最终开出的病名，也只是一个笼统的“惊吓过度”而已。

又过了七天。

观音村的案子已经进入流程，夏沐这边因为身体不适，医院替她拒绝了一切媒体采访。

好在，朋友们的探视，终于被允许了。

林嘉许，还有夏沐工作上的朋友们陆陆续续来见她。

因为“生前”记忆苏醒的缘故，她还担心自己会和现在的朋友们相处不自在。

但是显然是她多心了。

文炀和徐发发陪着《猎场》剧组的导演演员们一起到医院探望夏沐，还带了她最喜欢的小蛋糕。

虽然不知道这个世界有了她以后，文炀和徐发发为什么没能在一起，但是大家作为朋友相处起来，也挺开心的。

这期间，来看她最多次的……显然是林嘉许了。

他工作虽然忙，但是几乎每天黄昏时都来探望夏沐。

夏沐出院前额一天，林嘉许走进那间昏黄的房间，看见少女正在缝着一件小衣服。

林嘉许把送的礼物放在一边，看着手里动作不停的夏沐，总感觉少女的气场有哪里变了。

他问：“埃里克有来过吗？”

“嗯。”夏沐点点头，手里的动作停下一些，朝他微笑了一下：“那些事情，我有处理好。”

处理好——怎么处理的？

林嘉许的唇开开合合，到最后也没能问出口。

他看着夏沐宁静安逸的侧脸，总感觉，在自己看不见的地方，发生了一些很重要的事情。

林嘉许走后，埃里克的声音在夏沐耳边响起：“我的心情不太好，夏沐小姐。”

夏沐打迷糊眼：“唔。”

埃里克告诉她：“不把他的记忆抹掉的话，以后会出很多问题的。”

夏沐摇摇头，劝他：“还是不要随便对别人的记忆动手动脚了……而且，林警官是很谨慎的人。”

要是他发现自己的记忆有哪里对不上，反而会起疑心的。

而且，林嘉许的记忆里，也有很多很多和她有关的记忆吧。

夏沐想到他们那段时间经历的许多惊险场面，就觉得自己真是遇到了好多不得了的事情呀。

如果只有她记得那一切的话，未免太过可惜了。

夏沐这么想着，忽然脸蛋被捏了一下。

“疼。”她气呼呼地瞪了一眼半空中的那位邪神。

他的触手一圈圈缠绕攀附在病房的每个角落里，宛如疯狂生长的爬山虎——好在医生护士们看不见这恐怖的画面。

那触手戳了戳夏沐的脸颊，埃里克问她：“不去《欢乐人间》里再看一眼吗？”

夏沐眸中闪过一抹讶然：“那里应该已经不用打卡了吧？黑进系统的那个邪神……不就是你吗？”

埃里克扬了扬眉，不置可否：“夏沐小姐忘记了，你还有几个鬼朋友呢。”

第76章 出院

#76

夏沐与埃里克再一次来到了《欢乐人间》。

这一片灰色的, 黯淡的领域。

夏沐原本以为，《欢乐人间》的存在是因为她穿书的缘故。

穿书嘛，多几个奇奇怪怪的系统和空间, 也很正常。

但是现在知道真相后, 左右一想, 就想不通了。

……为什么埃里克为她创造这个世界时，要设置这样一个地方？

总不能只是因为好玩吧？

埃里克轻轻道：“为什么不能是因为好玩？”

夏沐：“……”

她鼓起脸蛋, 立刻被某位闲不住手的邪神捏了一下。

不过埃里克还是告诉了她真实原因。

“《欢乐人间》这个空间虽然是我的造物，但是并不是我全权创造的。”

埃里克捻起她的一缕发丝，放到唇边。

“它是为了你而存在的。”

夏沐在《欢乐人间》里探寻的一起起案件，一场场惊险刺激的恐怖经历——的确不是埃里克的手笔。

准确来说, 埃里克的目的很简单，只是“夏沐能够得到一个更强大的精神体, 以及一具更强大的肉/体”。

肉/体尚且可以重塑，但是精神体的提升, 却不是他能够轻易改变的。

人脑太过精妙, 连神力也不可以完全将其掌控。

夏沐听的一愣一愣的。

所以，是埃里克想要的结果，倒退着创造出了《欢乐人间》？

夏沐正思考着, 突然听见一个稚嫩可爱的喊声：“夏沐姐姐！”

不远处，一男一女两个小崽崽，飞快地朝自己奔过来。

洋洋和小飞一前一后朝自己扑过来：“夏沐姐姐，你来啦！”

夏沐给了他们一个特别大特别满的拥抱。

《欢乐人间》的世界里, 时间的概念非常模糊，洋洋和小飞虽然知道她离开一阵了, 但是并没有觉得她离开很久的样子。

夏沐打开欢乐值商城，买了一大堆玩具送给他们, 琳琅满目摆成一排。

她心情复杂地发现自己好像脱敏了，看见小肠跳绳和头骨拼图也能淡然处之了。

两个崽崽的家人们都在一旁静静看着。

她们的灵魂似乎有些缺乏活力，坐着的时候，身体变得有点淡淡的。

好像要消失了似的。

夏沐想到什么，转身问埃里克：“小克，你……你能帮他们离开这个世界吗……？”

离开这个生与死的夹缝，去成为一个美好的新生命。

她自己都不太确定能不能做得到的语气。

但是埃里克问她：“为什么？”

夏沐有点惊喜。

是“为什么”而不是“办不到”，证明这个想法不是荒谬不可行的。

没等她接着说话，埃里克又问她：“夏沐小姐，为什么会觉得投胎转世是对他们好？”

夏沐觉得自己好像又听到了什么冲击三观的发言。

她很想反问他。

死亡，然后投胎转世，迎接新的人生……难道不好吗？

可是话到嘴边，又回想起自己与他们曾在人世间经历的种种遭遇。

她默默把话咽了回去。

不论是这里的人们，还是她自己，都曾经历过许许多多难以言说的苦难。

如果降临在人世间，收获少许欢欣，却最终支离破碎，将自己沦为一场悲剧的演出……

那究竟是好是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