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她又跑了!(103)
钟毓默默盘算,不管怎么样,她都是傍晚从前堂回来后歇下的, 虽然不知道现在确切的时辰,但估摸着时间卿云也该发现自己不见了。
那岑鸢也应该已经知道了。
虽然知道岑鸢不会放任自己被掳走不管, 但此番被掳本就是她自己要以身犯险,若自己身在蛇窟不摸点儿蛇蛋回去,那不就白白浪费了一次让岑鸢欠她人情的机会了?
想到这里, 钟毓心里有了几分盘算。
听门外那人方才说话的意思,他们现在将自己丢在这里不管,是想让岑鸢带着粮食亲自上门来换。
而钟毓猜测, 即便是岑鸢带了粮食来换人,他们也会变本加厉要求更多的东西。
与其坐等不知何时才能找过来的岑鸢, 还不如自己先自救。
钟毓搭在腿上的手指一缩,眼睛猛地睁开。
她丝毫不怕发出动静一般突然站起身,两手交叉在胸前紧了紧披着的被子,然后顺着先前走过的记忆一步一步挪至房门后。
直到指尖摸到了一片木板纹样的崎岖不平,这才摊平手在门上拍了两下。
钟毓猛吸一口气,憋足了气大声喊道:“有人吗?外面有人吗?”
“喊什么!”外面守着的人好似被突然响起的声音吓了一跳,随后踹了一脚门,试图恐吓她,“再吵就把你拉出来杀了!”
钟毓没有管他说了什么话,双手捶着门不住口地喊:“大哥!大哥你想要什么我都可以给你,只要你别杀我......”
说话间声音里带上了哭腔:“我夫婿是岑鸢,你想要什么就给他说,他一定会给你们的,求求你们别杀我。”
外面的人像是没想到只说了两句话就将房里的人吓得花容失色,听语气好像都快哭了。
钟毓听见最先开口的那个对另外一个人说道:“二哥,你听这小娘们哭得这么惨,要不然去找大哥?”
“找什么找!”被叫做“二哥”的人又踹了一脚门,“别嚷嚷了,再嚷嚷你就等不到你爷们过来了。”
钟毓见这位“二哥”丝毫不吃她这一套,刚要嚎出来的话在喉间打了个转,再出口时就已变了口气:“我说你们两个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她语气忽然凌厉起来,倘若不是声音里还能听得出方才哽咽过的哭腔,差点儿让人以为房里还关着另外一个人了。
“我知道你们费尽心思把我绑过来是想做什么,不过就是王吉安答应你们会送过来的那些粮食被我还了回去,现在绑了我想把那些粮食要回来。”钟毓十分镇定,丝毫不怕自己此刻还被关在人家的地盘上,“可你们别忘了,我夫君岑鸢的身份。”
门外的声音好像一下子突然消失不见,钟毓没有理会,自顾自继续说着:“我夫君可是先帝亲命的太傅,他一手辅佐当今陛下登基,甚至还曾破例住于宫中。”
“你们绑了他的夫人,就没想过他会不会放过你们?”
“再者说,王吉安早就将大部分粮食送了过来,被我还回去的粮只有一小部分而已,用得着你们如此大动干戈绑人换粮?”
“若是我猜得不错的话......”
钟毓忽然一笑,“王大人早就送过来的上一批粮,你们应当也没有收到吧?”
话音落下,钟毓就听到门外传来一道陌生的声音:“把门打开。”
她闻言立刻往后退了几步,紧接着“喀哒”一声轻响,门上的锁被人打开。
钟毓眯起眼睛打量着站在门口的男人,藏在被子下的双手却紧紧捏着被角。
站在门前的男人身上穿着一身麻布制成的衣裳,个子不高身形也不壮,一张瘦削如猴儿的脸透着匪气,一点不像常年在军中操练的样子。
钟毓在心里暗暗自语,从门外站着的三人来看,王吉安替钟延川养着的私兵怕都称不上是“兵”,顶破天也就是一帮匪里匪气的兵痞子罢了。
三个人全都尖嘴猴腮的,根本比不上崔将军一根手指头。
“方才你说的话,是从何处知晓的?”为首的男人忽然出声问,一双鼠目十分犀利地看着钟毓,仿佛只要她说的话让他不满意,手里那柄闪着寒光的刀就会贴上钟毓脖子。
“你不用管我是从哪里知道的,”钟毓裹着被子朝男人冷哼一声,“你就说我方才说的话对不对?”
那人闻言沉默了一下,目光依旧紧紧盯着钟毓。
“既然你已知道王吉安原本送过来的粮食现在没送到我手里,那你说,你值不值两批粮?”
钟毓不躲不闪直视他,好似根本不怕他字字句句暗藏的威胁,“我值不值这批粮,那得看你们究竟有没有打算放过我。”
“放又怎样?不放又怎样?”
“若你们守约,我夫婿自然会带着粮食前来换人,可若是你们不守约......”钟毓的声音顿了一下,“明知你们不守约,却还带着粮食过来,天下没有这样傻的人。”
她背后是一片黑暗,只露出一截有些苍白的下巴。
“所以你们根本就不是为了用我去换粮。”
钟毓的一番话让门槛之外站着的男人眸色一变,他丝毫没想到这位太傅夫人竟会看得如此透彻,三言两语就将他费尽心思绑她过来的目的点了出来。
他好似重新正视了眼前这个女人,一双眼阴沉沉看着她,沉默不语。
见这人只盯着自己不说话,钟毓索性将目光挪开,视线落在他背后檐下如珠帘一般的水幕上。
其实方才说的那些话,钟毓也只是诈他们一下,想让他们自乱阵脚好露出破绽。
她当然不信这些隐匿在峮州很久的人没有半点心计谋算,倘若他们费尽心思特意用迷香将自己弄晕带到此地只是为了换粮,那就不该连绳子镣铐都没给她用。
就算她是位女子,那也该多多少少防着她逃跑。
可自己不仅没有被镣铐束缚,身上竟然还和睡时一样盖着被子,尽管身下躺着的是张满是倒刺的木板,但分明能看出来这根本就不是对待人质该有的态度。
毕竟这世上应当没有掳人的时候还记着拿被子。
虽然钟毓想不通这其中的弯弯绕,但她能确定的一点是,这群掳她的人好像是因为碍于什么一般才将她好好安顿在这间房里。
是因为什么呢?
“那你且说说,我们将你带过来,是为了什么?”
钟毓闻声回头,却见原本还站在她面前的三人面色齐刷刷一变,而后立刻垂下脑袋站至一旁让开了路。
钟毓神色不变,目光落在来人的身上。
一道陌生的人影踏着夜色从雨幕中缓缓走近,身后还亦步亦趋跟着位撑伞的小厮。
来人穿着一身暗色的缎袍锦服,领口处露着内里衣裳的银白翻绣镶边。腰间除了坠着的那块白玉佩之外便再无其他。
他身形清瘦挺拔,右手持一柄玉骨扇置于腹前,另一手则背于身后。他下巴以上都被掩在了伞下,钟毓只能从露出的那一小截脖颈处推断此人应当是位有些年龄的上位者。
随着他慢慢走近,伞下被遮掩住的面容一点一点显现。
借着檐下昏黄的灯光,钟毓看清了那张脸。
那是一张十分和善的脸,唇角挂着几分温和笑意,目光也十分柔良。
好像是旁人口中常说的那种乐善好施的老爷。
可是钟毓心里清楚,姗姗来迟的的这一位才是将自己掳走的幕后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