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她又跑了!(66)
可谁愿意来见他啊!
想到这里,李源的心里不禁又骂起爹娘来。
原本那日过后,他是半分都不想再来梧鹊街,一边后怕自己没被人掐死,一边在心里直骂最初那个鬼迷心窍的自己,为何偏偏要上赶着请这尊活阎王住进梧鹊街。
倘若不是他想在太傅眼前积点儿眼缘,这一桩接一桩的破事儿便不可能叫自己遇上。
可事已至此,又能怎么办呢?
李源想起那人要他带给岑鸢的话,忍不住又是一个寒颤。
“大人,”李源试试探探着开口,边说还便瞟了一眼岑鸢,“先前您说我背后的......”
不知怎的,他忽然卡了壳。
想到那人在京中的地位,李源此时竟不知如何称呼他。
“背后的......老爷,”李源抹了一把额角并不存在的汗,接上方才的话继续说道,“老爷让我带话给大人,说大人要想知道三年前的连山太守章行舟之事,就去峮州找一位名叫江佩瑜的人。”
话音落下,岑鸢原本漫不经心的神色微微一变。
他抬眸盯着不远处站着的李源,出口的声音竟挟着几分凉气:“你说,要去哪里?”
李源闻言,浑身不由得打了个哆嗦。
他强忍着惧意抬头看向岑鸢,重复道:“峮州,找江佩瑜。”
第五十七章
“江佩瑜?”钟毓好似全身骨头都散了架似地斜倚在马车壁上。
她手里捂着热腾腾的汤婆子, 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江佩瑜又是谁?”
岑鸢闻言一怔,面上的神色忽然有些古怪。
一双眼直直望着她, 黑沉沉的目光让钟毓忽觉如芒在背。
“我方才说的话......”她有些迟疑地开口, 脑海里迅速回忆着自己方才问的那两句话, “有什么不对吗?”
可反复回忆了好几遍,也不知有何不妥之处。
见钟毓神情如此, 岑鸢看向她的眼神更加古怪了。
钟毓见他一直盯着自己的脸看,以为是她脸上沾了什么脏东西。
正想抬手去摸的时候, 却听见岑鸢终于开口:“江佩瑜是你母亲。”
钟毓闻言,刚抬起的手僵在了半空。
一时间, 车内一片寂静, 只有车轱辘滚过的声音时不时传进来。
“大人, 前面的——”赶车的岑二忽然一把掀开车帘, 正想说什么,却敏锐地察觉到车内的气氛十分古怪。
他下意识就将后面的话咽了回去,然后默默将脑袋缩了回去, 又默默地拉上了车帘。
岑鸢看了看面色有些僵硬的钟毓,竟不合时宜地联想到自己曾见到过的一只红毛白肚的小狐狸。
而此刻的钟毓活脱脱就是那只狐狸。
内里穿着一件月白色的长锦衣, 为了御寒还披着一件祁临风送过来的孔雀纹大红羽缎鹤氅。
没说话前她一整个都缩在厚实衣服里,浑身上下懒怠到仿佛一晃眼就要睡着了。
可现下却因为一句话,两颗眼珠子骨碌碌乱转, 微张的口半晌说不出一个字。
岑鸢看着钟毓的那副模样,心里竟觉得有些好笑。
想来她若真是只狐狸,此时此刻后脖颈上的毛怕是都要炸开了。
“夫人逝世时你还年幼, 记不清是正常的。”他摒了内心的思绪,别有深意地笑了下, 然后递了个台阶,“方才是我冒失了,平白提起江夫人,惹你不高兴了。”
方才钟毓在听到岑鸢说的那句“江佩瑜是你母亲”的时候,她脑瓜子一片混乱。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更不知如何解释自己竟连亲妈的名字都不知晓。
此刻听见岑鸢这样说,她下意识便点点头,然后视线乱飘囫囵吐出一句话:“那我便勉为其难地接受你的道歉了。”
说完话,整个人就往厚重的大氅里缩了缩,缩到鼻子险些都要埋进去的时候才堪堪停了动作。
岑鸢没再看她,转头冲车帘外问道:“岑二,方才你要说什么?”
“回大人,”岑二这次学聪明了,他没再掀开车帘,而是凑近了车厢大声说道,“前面快到到春山关了,我们已走了两日,要不要寻一家客栈好让夫人歇歇脚?”
岑鸢冷不丁被岑二如震雷一样的声音惊到,虽面色上不显,但还是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耳朵。
他看了一眼窗外的天色,很快回道:“今日就歇在春山关罢。”
然后顿了片刻,复又开口:“其实你我之间也就隔了一块门帘,用不着这么大声。”
话音落下,帘外传来“噗嗤”一声笑。
紧随其后的是另一道声音,一字一句慢悠悠地说着:“你若是不贴那么近,这般大声我便就当你怕你家大人听不清,但你不仅贴得近......”
“就会让旁人误以为你有些......”傅平忽然十分微妙地一顿。
泰然自若地看着眼前面色耳朵泛红的岑二张牙舞爪:“没用的东西给我闭嘴!”
傅平十分听劝,从善如流地闭了嘴,一句话也不说了。
那日李源来过后,岑鸢便吩咐了岑二去准备马车。
后来又在梧鹊街停了两三日,等钟毓身上的伤好得差不多了,几个人这才收拾行囊启程。
要不是岑四岑五被少主指派了任务,岑一赶着另一辆马车在后面跟着,自己又何苦同傅平坐在一起。
这般想着,岑二又扭头瞪了一眼傅平,心里十分忿忿不平——
长这么大他就没见过这么小心眼的男人。
傅平简直就是男人的耻辱!耻辱!
眼见着天色渐晚,岑二害怕再墨迹下去赶天黑到不了春山关,狠狠瞪了一眼傅平然后回过头,扯一把缰绳低喝:“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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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山关,顾名思义,就是一座名叫春山的山前关。
这里住着的人全靠这座春山养活,春天的时候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绿油油的茶树,整座山头都弥漫着茶叶特殊的香气。
其实早在几十年前,春山人并不是以茶叶为生。
相反,那时的整座山头都荒芜着,偌大的山脚下也就只住了稀稀拉拉的两三万户。
也不知从何时起,春山忽地兴起了种茶。
起先也就只有那么两三家种,开了一点山脚下的荒地,种了些吃又吃不了,卖也不知往哪儿卖的茶。
可谁知一个冬天过去,那片原本不被人看好的茶田竟郁郁葱葱长满了茶树,路过的人隔着老远都能闻见茶香。
那时候就有些眼红的人说——
看着吧,这些茶叶准卖不了什么好价钱。
谁料想那两三户人间转头就将种的茶叶卖了,数着那些种两年地也赚不来的钱,这几户人摇身一变,成了春山人人艳羡的茶户。
清苦了大半辈子的春山人谁不想多赚钱?
于是春茶采了没多久,好些人便嚷嚷着要那几户带着他们一起种茶。
从那以后,春山人便开始种茶。
如复一日年复一年,春山竟成了朝廷都知道的种茶名地。
钟毓听着耳边岑鸢慢悠悠的声音,伸手掀起窗帘往外看。
此时正值三月初,早些的春茶也到了采摘的季节。
随着岑二驾着马车驶过一路,钟毓看到家家户户的门前都摊晾着许多茶盘。
“这里种了这么多的茶,”钟毓忍不住问道,“那这些茶叶会往京里送吗?”
看到钟毓整个人的身子都恨不得探出去,岑鸢下意识伸手拉了一下她:“小心些,别摔了。”
见眼前人好似被自己的动作吓了一跳,随即放下窗帘规规矩矩地坐着,岑鸢搭在膝上的手指忍不住微微蜷缩了一下。
但很快,他便说道:“宫中每季上供的新茶,有三成是出自春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