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夫人她又跑了!(98)
傅平见状,原本靠在窗棂上的身子突然直起来。
他的目光落在那只被踩进泥土里的手上,一双本就凌厉的眉毛狠狠皱了皱。
他竟不知,被钟延川放在手心里养出来的钟家嫡女,居然能这般肆无忌惮的欺负人。
而她身边的丫鬟,甚至可以随意踩上别人的手。
但钟鎏却丝毫不知此刻自己身后的房内正站着父亲的手下,自己这副为非作歹的模样也被他全数看在眼里。
她只盯着眼前人不住地笑,直到笑够了,钟鎏才慢慢停下来。
她看着被踩在地上的人死死盯着自己的眼神,苍白的唇瓣渗出被虎齿狠狠咬破的斑驳血色,好似一瞬间没了继续下去的兴致。
“春香。”钟鎏收了笑,原本娇柔的声音一瞬间冷了下来,“挪开脚。”
春香闻言扭头看向自家小姐,见她面上冷冷的神色便知道接下会发生什么。
她收回视线,看着那人乱糟糟的头发,一瞬间恶心乍起。
踩在手上的脚原本已经微微抬起了,却在下一刻又被人刻意踩下来狠狠碾了两下。
听到耳边如初所料的痛呼声,春香邀功似地看了钟鎏一眼,见她眼神显出几分赞赏之意,她的面上一喜,旋即又多碾了几下后才舍得抬起脚。
春香挪开脚之后,傅平看到小姑娘坐在原地捂着手缓了好一会儿。
他站在窗边的位置恰巧能看清那双通红异常的眼睛。
一直到她站起来,那双眼都一直死死盯着面前的钟鎏。
就在傅平以为她终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小姑娘突然深深躬下腰,行了一个看着不甚标准但十分诚恳的礼。
“钟小姐。”再开口时她声音虽不似方才那般虚,却多了几分沙哑,“自打我进府后从未招惹过你,今日这番玩闹就算是赔了我惹小姐厌烦的罪。”
“还望小姐心善,将东西还给我。”
话音落下,傅平原本从袖间滑落至手心的薄刃缓缓收了回去。
他的视线落在那道一直躬着腰的小姑娘身上,心头竟忍不住浮现起几分讶然之色。
原本他是想等到小姑娘忍不住动手之后再出手,将那枚玉坠打落在地,然后出面搅散这场戏。
毕竟任谁平白无故受了这些委屈,都该抒解一通。
可让他着实没想到的是,前几日在刑事堂前擦肩而过的那个小姑娘竟能有如此忍性,被踩了手如此羞辱过后还能平心静气地行礼道歉,甚至这一切都不曾有她的过错。
就在傅平在心里暗道此人乃练武之奇才,乃至于他蠢蠢欲动想出声问她愿不愿意跟着自己学武的时候,钟鎏的声音忽然响起。
仿佛是被捏住了死穴,钟家嫡女的声音全然不似先前娇柔,入耳竟出奇的尖利刻薄:“你从未招惹过我?你竟然敢说你从未招惹过我?”
“江佩瑜那个贱人带着你找上钟家的时候你就已经招惹到我了!”钟鎏一张芙蓉面犹如厉鬼,涂了丹蔻的手指直直指向她。
“我当了钟家十年的嫡长女、大小姐,父亲是满京城数一数二的好夫婿,母亲是高门贵女里最被旁人羡慕的钟家大夫人,一切都是因为我父亲他从未纳过妾,从未沾惹过外头的花花草草。”
“我从未想过,钟家的家门居然有一天会被你母亲这种贱蹄子踏过去,就连钟家大小姐这个身份也要让给你这个不知来路的杂种。”
钟鎏猛地往前走了一步,她伸手狠狠扼住浑身发抖的小姑娘的下颚,“钟毓啊钟毓,虽然父亲将钟姓冠给了你,但你有什么资格敢和我抢大小姐的身份!”
她狠狠甩开钟毓的脸,尖锐的长指甲在手中那张惨白的面上划出一道刺目的红。
“我告诉你,不管你是不是我父亲的亲生骨肉,也不管钟家的接亲宴是不是已经办过,在我这里,钟家的大小姐始终就只有我一个。”
钟鎏的声音忽然压低,“也只能有我一个。”
听了这话的钟毓好似终于意识到面前人想做的事,她猛地瞪大眼睛,立刻就要伸手去夺她手里的那枚玉坠子。
看到眼前原本沉如一潭死水般的人突然伸手来夺那枚玉坠子,钟鎏拿着东西的手臂故意抬得很高。
被悬高的玉坠荡在阳光下,颤悠悠闪着清润透亮的光。
还惊异于方才钟鎏所言内容的傅平被那道光晃了一下,下意识眯起眼睛视线被模糊的那一瞬,耳边只听得一声“扑通”。
再睁眼时便只看见平静的湖面泛起了一圈圈涟漪。
钟鎏收回方才厉鬼索命一般的神色,那副漫不经心的姿态好似又变回了钟家嫡长女。
她将拿过玉坠子的手在春香的胳膊上擦了擦,声音重新恢复娇柔,“既然你说它不是泥坠子,那就承认了这是狗身上的东西。”
“你知道的,我钟家从不养狗,所以......”
她短促地笑了一下,视线从逐渐归为平静的湖面上收回,“狗和狗的东西就该被丢进湖里,我的好姐姐,你说是不是?”
不等她话音落下,鼻尖扫过一阵风。
转瞬即逝间,一双冰冷却不掩狠厉的手狠狠箍在了她肩膀上,一把将她掀翻在地。
钟鎏猝不及防被一道身影扑倒在地上,倒地的一瞬间头上簪着的数支步摇七零八落摔出去,她的脑袋重重磕在地上,眼前一阵阵发昏。
傅平看着方才还被自己夸赞好心性的小姑娘突然暴起,瘦弱的身形如猎豹一般将人猛扑在地。
他沉默了一瞬,面上竟破天荒浮现一抹无可奈何。
先前那般能忍还以为是块可雕之玉。
即便终于忍不住,动手也是情理之中。
可一个能说出“玩闹赔罪”之言的聪明人,动手的时候怎的这样粗暴?
第八十五章
“啊——”
一声尖叫过后, 钟鎏感觉到自己的后脑勺传来钻心的痛。
“春香!你还死站在哪儿干什么!”意识到自己被钟毓推倒之后的一瞬间,钟鎏第一反应不是推开身上的人,而是此刻自己仪态尽失的模样。
她铁青着脸, 狠厉的目光唰地看向愣在一旁的春香, 一口银牙险些都要咬碎, “还不过来将我扶起来!”
却不想站在原地的春香好似没有听见一般,目光直直看着压在钟鎏身上的人, 丝毫没有上前帮助小姐的动作。
“春香!你在干什么!还不快点儿把这杂种从我身上扒下去!”
仿佛就只是一瞬间的事,原本只摁在钟鎏肩膀上的手不知为何忽然使了大力, 一双冷冰冰的手一把掐住她的脖子,狠狠地捏住了她的命脉。
钟鎏不可置信地挪回视线, 仿佛没有预料到眼前之人竟敢掐住她脖颈。
“钟毓,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
眼前的人一语不发, 只是看着她那双的眼睛冷得厉害, 掐在脖子上的手也愈发用力。
钟鎏仿佛能听到自己脖子被一寸寸捏紧发出的声音,逐渐不能呼吸的感觉让她下意识挣扎起来,胡乱抬手死死揪住钟毓的头发, 想要将她从自己身上扯下去。
钟毓感受到自己的头皮猛地一痛,但她丝毫不在意, 目光依旧死死钉在自己手下的钟家大小姐身上。
“我方才已经道过歉赔过罪了,你字字句句的贬低侮辱我也认了,可是钟大小姐, ”钟毓一字一句顿出声,语气竟是诡异的平静,“你千不该万不该如此步步相逼, 叫人偷走我的玉坠子,还将它扔进湖里。”
那枚被扔进湖里的东西就好像是压着钟毓的一枚印, 当那枚印被人揭了去,印下的人也终于露出了原本的模样。
如恶鬼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