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159)
越惜虞眨巴眨巴眼,手肘碰碰姜非楠,看似十分小心,实则声音巨大问道,“你和郑将军,怎么样了?”
姜非楠正在学行酒令,眼神明显迷茫,但听到别人对她说话,立马转身,规规矩矩坐直,很认真地一字一句回答,“他要娶我,我拒绝了。”
寻常时候,她肯定不会说太多,毕竟是两个人的事。但现在醉了嘛,嘴巴大脑不听话。
越浮玉许久没沾酒,醉的更早,倚在榻上迷迷糊糊看白樱她们打牌,听到这句话愣是直起身子,脑袋搭在姐姐肩膀上,两人睁大眼睛看姜非楠,像树枝上排排站的两只好奇小鸟。
姜非楠顿了一下,似乎想笑,但酒意上涌,豪情横生,她高举空杯,“二十年寒窗,我从思明府一路走到京城,只为兼济天下。我要做大官、名垂青史,不要嫁人!”
越惜虞:“哇哦!”
越浮玉:“哇哦!”
两个公主疯狂给自己鼓掌,姜非楠脸颊微红,努力板正摇摇欲晃的身体,转头问,“公主,您和佛子呢?”
越浮玉懒散地拿起杯子,与姜非楠的空杯轻轻一碰,思索片刻后,借着酒意勾唇,“我心悦他。”至于其他的,她也不清楚,但管他洪水滔天,反正她醉了。
于是,轮到姜非楠和越惜虞大喊“哇哦”。
……
因为姜非楠明早还要上朝,宴会傍晚就散了,几个姑娘醉成一团,越浮玉反倒清醒过来,嘱咐侍女把她们送回家,自己出门散步,消消酒意。
顺着街道一路向前,不知不觉走到城门口,落日将晚,马上要关城门,酒气也散的差不多,越浮玉提起裙摆往回走,转身,与一身粗布麻衣、背着包裹的许别时四目相对。
两人都没想到能遇见对方,下意识停在原地。
许别时眼睛微弯,率先打破沉默,笑容清朗,“没想到离京前还能最后见您一面。”
越浮玉顿了顿,“听说你辞官了。”
锦衣卫调查发现,许别时从未参与冯广德的害人行为,反而有意拦截冯家书信,坚守正义。申帝没有严厉处罚,仅仅革去内阁大学士一职,保留了翰林院的职位,但后来,许别时自己要求辞官。
奏疏送到申帝案头时,他沉默许久,叹句“可惜”,终是写下一个“允”字。
两人都明白他为何这样做,许别时也没有解释,轻轻“嗯”了一声。
路遥车慢,大概是此生最后一面。没遇见罢了,如今遇见,越浮玉想问清楚,“你当年入太傅门下,真是为了自己么?”
大理寺卿的审查结果,越浮玉也看到了。冯太傅罪行累累,不可饶恕,而意外的是,冯太傅一案的审讯中,反复出现了许别时的名字。
原来,冯太傅一直暗中打压寒门,且手段百出。最严苛的比如制订律令,最简单的比如暗示弟子羞辱寒门弟子,而这些事中,许别时竟然始终帮寒门斡旋。
而另一方面,官场数年,许别时也做过一些见不得光的事,进内阁之前,他为了获得权贵的支持,嫁祸权贵政敌,迫使对方被贬官,不得不带着生病的老母亲回乡。但转头,他求来神医,治好对方母亲的重病。
他似乎总是游走在明与暗之间,却不选择任意一方,孤独又疲惫。
晚霞下,落日将远处皇宫映得金碧辉煌,许别时遥望良久,却是摇头,“如今,我竟也不清楚了。”
这些年,他行过善也做过恶,受过褒奖也遭过谩骂,但大多数时候,他都像一个孤舟,被风浪推行着前往不同方向。回首过往,连他自己都分不清,这官服下的双手与心脏,究竟是黑还是白。
而事到如今,也都不重要了。
红唇张了又张,却没说出任何话,越浮玉也清楚对方不需要,她问:“那你今后如何打算?”
“先到处看看吧,我已经读过万卷书,也该行万里路了,过去不懂的道理,也许走着走着就明白了。若是走累了,就停下歇歇,或许我也会开个学堂,教孩子们认字。”许别时笑容轻快,“怎么说,我也是三元及第的状元,应该不算误人子弟。”
抛下那些沉重的东西,许别时似乎又变成刚进京时的模样,明朗意气,越浮玉也笑了,“等你成为天下有名的先生,本宫一定请你来女塾教书。”
“哈哈,也许呢,未来谁又说得准。”
许别时大笑,混合着远处打更声音,城门马上关闭,这短短几息,就是他们最后的时间。笑容褪去,不舍、难过、后悔……千般情绪浮现眼底,又转瞬即逝,最后只剩温柔清润。许别时抬手,似乎想碰碰公主的发丝,最后一刻又收回手,轻轻开口,“浮玉,不要担心,他比我坚定,比我们都坚定。”
世人皆说公主放荡,流连花丛,可谁都不知道真相。
三年前许别时高中那天,十几岁的姑娘眼神清亮又难过。因为她看见恋人的喜悦,同时也看见他的犹疑。
驸马不能为官。
于是体贴的姑娘主动提出分开,保留了那人卑微胆怯的颜面。
许别时一直都明白,却装作不明白,直到那天琼林宴上,佛子漫不经心投来视线,戳破他的自欺欺人,那一瞬间,许别时惊怒、愤恨、羞愧,于是踉跄而逃,可所有情绪消散,发自心底的感觉竟是庆幸。
庆幸她终究遇到那么一个人,不论万物,坚定不移地选择她。
可就是……就是有些不甘,那个人怎么就不是自己,他怎么就退缩了呢。
眼眶骤红,许别时蓦地抬手,环住越浮玉,头靠在对方肩膀,做了个拥抱的动作。其实从上到下,他都没触碰她半分。
越浮玉正迷惑不解,许别时已经松手,他飞快拽住她的袖子,带着她转身,然后轻轻推了一下,就那么将她推远,推向背离自己的方向,“一向年光有限身,不如怜取眼前人。去吧,他在等你。”
街对面,蕴空站在廊檐下,玄袍玉带黑眸如渊,表情清冷淡漠,不知看了多久。
“许别时你害我!”越浮玉咬牙切齿骂了一句,红裙飞舞跑向对面。
“哈哈哈,不客气。”没再继续看下去,许别时大笑着走向城门,四周夜幕褪去,眼前浮现出几年前的场景。
那天他背着行囊进京,灿若桃花的公主骑马过街,走到他前面忽然停下,女孩望着他,忽然跳下马,红裙拂过他的脚面,也拂过他的心底。
“我是越浮玉,你是进京赶考的书生么?”
一眼万年,终是错过。
*
街上,越浮玉跟在蕴空身后,指尖绕过胸前长发,她勾着唇,从开始瞬间的惊慌,到现在的饶有兴致。
认识这么久,第一次见佛子动怒,尽管对方没说什么,只是脚步略快,且依然会在她追不上时放慢脚步。
也许因为今夜喝多了,也许因为蕴空的所作所为终于让她安心,又或许刚才和许别时的对话,让她意识到光阴可贵。
总之,越浮玉一改之前的沉郁黯然,莫名高兴,甚至有些兴奋,她几步追上蕴空,勾住他的小指轻晃,声音甜蜜撩人,“大师,你生气了?”
快要宵禁,街上无人,蕴空一顿,却并未甩开她的手。
空寂的街道,两人就在衣袖遮掩下,指尖勾着指尖,隐秘地亲昵。
除了没有甩开她,佛子始终没有其他动作,似乎无动于衷,越浮玉思索,要不要再哄哄对方,路过某个暗巷时,蕴空猛地反手握住她的手腕,将人拽进小巷深处。
深红墙壁,越浮玉被迫仰头,纤长细颈高高仰起,如引颈受戮的天鹅。蕴空扣住她的手腕,沉渊般的黑眸从高处俯视,落在身上的冰冷漠然如有实质,不由生出被掌控的战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