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媚色撩人(56)
薄而透的睫毛鸦羽般扇过,在眼底留下一片浅淡的阴影。
越浮玉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指尖拂过石桌,忽而开口,仿佛玩笑,“那佛子若是破戒了?你们怕不是愁死。”
“施主莫要玩笑,”一向温和的明悟听见这句话顿时严肃起来,“蕴空师弟专心佛法、一心向道,绝不会犯错。”
“……抱歉,是本宫失礼。”
睫毛颤了颤,越浮玉轻声道歉,而明悟走后,她缓缓弯腰,额头抵在冰冷的石桌上,眼底复杂,久久没有起身。
*
僧人们在公主府住了一天一夜,意外的是,并没等到佛子。
起因是申帝请佛子去文华殿讲经,经历了一场造反,大臣们情绪不稳定,申帝认为讲经有好处。
蕴空同意了,正好宫里有佛堂,他干脆住在那边,方便每日讲经。
第二天经研过后,明悟来替蕴空道歉,“师弟说,事出意外,恐怕无法亲自和公主道别。听闻您失眠之症已好,他祝您身体康健、道途顺遂。”
听见这个消息时,越浮玉正倚在寝殿外的亭子里,桌上摆着几坛新酿的桃花酒,她捏着酒杯,神情微愣,又很快恢复如常,慵懒笑道,“谢谢大师,麻烦转告他,本宫同愿。”
“贫僧会替公主传达,”明悟严肃应下,余光瞥见桌上的酒,还是没忍住劝道,“酒水伤身,小酌也罢,公主莫要贪杯。”
越浮玉笑笑,“今天只是请了朋友,平日不会的。”
明悟点点头,很快离开。他前脚踏出东苑,沈不随后脚走进来,还没看见人,调笑的声音已经传来,“小祖宗,想爷了?昨晚上三封书信催爷过来?”
对方走进院子,越浮玉才发现今日沈不随略有不同,没穿往日的大红衣衫,而是换了件素色锦袍,完全不像他的风格。
越浮玉挑眉,“改邪归正了?”
“哎,别提了,”说起这事,沈不随先叹口气,他吊儿郎当坐在椅子上,拿起酒杯一饮而尽,“都怪沈方那混蛋,造反的事也敢掺和。我爹又气又恨,压着我,让我最近老实点。”
酒杯忽然一晃,越浮玉指尖紧了紧,问道,“沈方?”
“就那个,什么都要和我争的表哥,”沈不随扯了扯领子,又灌进去一杯酒,“话说,这事还是佛子先提的。没人知道沈方参与造反,是佛子告诉陛下,当场就斩首了。”
虽然说的是自己表哥,但沈不随没有半点伤心,他一直和沈方不对付,觉得对方心思不正,说句不好听的,早点死还好,免得连累他们沈家。
心思一转,沈不随问,“小祖宗,别说他了,找我究竟什么事?”
越浮玉握着酒杯,神情怔愣,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沈不随问了第二遍,她好像才回过神,轻描淡写开口,“你和别人睡过么?”
“小祖宗,你问这个干什么?”沈不随一口酒喷出来,擦干桌上的酒,调侃道,“不会想让本公子陪你吧,若是您,也不是不行。”
越浮玉倚在亭边,垂下眸,淡淡应道,“嗯。”
“小祖宗,你这回答可伤了本公子的……嗯?嗯??”沈不随忽然反应过来,眼睛惊讶地都快瞪出来,他惊道,“您说什么?”
“宴会那天,周颜那杯茶里,有你们沈家的药。本宫思来想去,只能找你帮忙。”说这话时,越浮玉脸上始终没什么表情,平淡地仿佛说的不是自己,而是别人的事。
沈不随陡然起身,他动作太大,甚至掀翻桌上的酒坛。
一整坛桃花酿流出来,亭子里弥漫着酒香,打湿了沈不随的衣摆,但他根本顾不得这些,脸色白了红,红了白。许久后,干巴巴开口,“那个,怎么是我,不是许别时么?”
艳红的眉尾上挑,越浮玉不咸不淡看他一眼。
这一眼凌厉非常,如同两人初见那日,他们在马场,永照公主策马扬鞭奔驰而过,余光扫了路边的沈不随一眼,如同看透他的灵魂。
自那天起,他便一直为她心动,从未有一刻停止。
沈不随逐渐清醒,眼神从犹豫变得坚定,他蹲下身,一手搭在桌上,脸上褪去调笑,正色开口,“小祖宗,确定是我了?”
脑海里仿佛闪过另一道玄色身影,又很快被她压下,越浮玉闭了闭眼,将杯中酒一饮而尽,“嗯,走吧。”
“这话说的,倒像是打架,”沈不随笑笑,随后利落起身,躬身向她伸出一只手,他专注而认真地望着她,桃花眼中是无法掩饰的情深。
不愧是大申第一美男,沈不随的确十分好看,英俊中透着潇洒,有种超越男女的美,可越浮玉看着他的时候,却没有任何想法。
不……确切的说,她的想法是,她没办法答应他。哪怕只是为了解药,她也没办法答应他。
时间缓缓过去,太阳都偏移,沈不随眼中从执拗变为苦涩,但永照公主始终不曾伸出手。
望着她沉默的面孔,沈不随哑声开口,“小祖宗,其实,你不想让我帮你解药,对吧?”
凤眸微垂,越浮玉盯着自己的掌心,沉默不语。
她这幅模样,还有什么不懂的。
沈不随缓缓起身,逼退眼底的哀色,他想笑,却笑不出来,只能极力让自己的语气轻松起来,“宴会在四天前,之前已经有人为你解过药了吧?怎么不去找他?”
越浮玉掐着掌心,红唇微动,声音冷淡,“当时只是……情势所迫。”
“小祖宗,什么叫情势所迫?现在也是情势所迫,你再不解药就短寿了,可你还是拒绝了我。”
沈不随终于挤出个笑,哪怕那笑容和哭差不多。
他拍拍她的脑袋,压下所有情绪,如同一位真正的兄长那样,温声告诫,“浮玉,去找他吧,别后悔。”
不要像他一样,不敢违抗父亲,不敢面对她。什么都不敢,如今,只剩下后悔。
沈不随走了,亭子里又只剩她一人,越浮玉裹紧外袍,目光虚虚落在酒杯上,迟迟没动。
许久后,她忽然勾唇笑了,语气无奈,“可是,就是不能找他。”
之前不知道某些事,她还能不去想。
可现在知道了,她便不能破了他的戒、毁了他的道。
越浮玉倚在亭子里,独自慢慢喝下一坛酒,她没抬过头,所以也没看见,院子外的一道玄色身影,目光深暗,始终注视着她。
*
晚上,越浮玉赶走所有侍女,连白樱都没留,独自躺在树下的摇椅上。
魏太医告诉她,绮梦枝的药性会随着时间减弱,发作的时间间隔也越来越来长,从相隔一天,变成两天、三天……
也就是说,第一次是立马发作,第二次是隔晚,第三次在第四天,也就是今晚。
她手中握着仙草,犹豫许久,还是没吃下。
挺着吧,越浮玉告诉自己,挺一下也许就过去了。
她躺在摇椅上,仰望星空,许久后,忽而勾唇笑了,“没想到,我竟是理想主义者。”
不对命运妥协,也不愿因苦难低头。
可以用别的东西换命,但她不喜欢。
越浮玉拂过唇畔,上一秒还在笑,下一面陡然绷紧身体。
因为上次用仙草压制,这一次,药效比前两次更猛烈,她好像处在翻滚的火海中,身体每一处都在灼烧。
马上要沸腾之时,耳边忽然传来脚步声,越浮玉勉强用最后一丝理智开口,“白樱,本宫不是吩咐过,不许进来么?”
对面没回答,脚步声反而愈来愈近,恍惚中,越浮玉费力睁眼,竟然看见一道玄色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