庶子科举日常(134)

作者:小飞鸣 阅读记录

宋知意考篮里掏出两个羊肉包子,放在烤炉上热了,咬上两三口便下肚。说实话,这包子味道并不好,放了一天后包子的表皮本就有些干了,再在火炉上这么一烤,就更硬了。不过他本就是来考试的,这些口腹之欲,忍忍也就过去了。

接着便是四道五经题了。宋知意将这四道题通读完后,发现除了第三题“楚子执徐子”要多加注意外,其他题都不难。他写完了另外三题后,才来看这剩下的最后一题。

“楚子执徐子”出自《春秋》中昭公四年春的故事,记载了了鲁昭公即位的第四年间,楚灵王想学齐桓公九合诸侯的办法,想请天下诸侯在楚国申地会盟的事情。[7]

这一题难就难在涉及纵横之道和多国之间的交往。虽说能参加春闱的考生,基本功肯定是扎实,这个故事的大概也时了解的。

可科举时文,不能只论古而不谈今。正所谓经世致用,能对古文夸夸其谈不算什么本事,能把在圣贤书中学到的本领用到治世救事之中才算能耐。而科举的最终目的,也是挑选这样的人才。然在边事方面,许多闷头苦读的考生是鲜少有经验的。好在宋知意曾去往南疆游学历事,回来后在李祯的提醒下,也对大周其他的边事进行了解读学习。

想通了这些,宋知意不得不佩服他的这位老师对时政的敏感度了,他虽说常年闲居于国子监内,可时文流行什么,却一点也没落下。想想今天第一场考试碰到的科举题,已经是有那么两三道考察边境事宜了。宋知意虽未见到其他本经考生的题目,但想来也是如此。这大概是考官们出题时有意为之吧。

宋知意静下心来思考,该如何入手破题,才能即合乎题目本意,又不离当下时局。

这一篇故事中,其实有两点可以写,其一是故事中体现的筑城固疆的观念。

在《左传》中,楚康王的儿子申无宇对叔父楚灵王的做法进行质疑:“楚国的祸殃将在这里了,召集诸侯前来,攻打别的国家而攻克,城邑竟不能对抗,大王的心意不违背,百姓能安居吗?”其实在这里,申无宇所表达的虽然是对楚君兴役劳民的隐忧,然筑城固疆的重要性,同样也体现在了这里。[8]

其二便是申地会盟本身所体现的道理了。在最后楚灵王选择了以齐桓公召陵之师的为模版,在申地进行会盟,向天下诸侯彰显楚国国力。这与筑城固疆是两种不同的对待异邦的态度。

宋知意将这两点写下,本正斟酌这哪一种更契合大周当下的形势,忽而他灵光一现,为什么不能将这二者结合起来写呢?先有筑城固疆护家国安宁,方有天下会盟彰大国气度。当下大周早已是大一统,被许多周边小国围绕,虽有小冲突,但无碍大局。在筑城固疆后,将周边的小国联合起来,才是维续长久的办法。

宋知意想到此,很快就成功破题。待写完这题落笔后,已是暮色四合了,果然如江守徽所说,傍晚的风更是大了。有不少考生在手忙脚乱地点灯,可屡屡被风吹灭。宋知意则是赶忙将今日写的草稿都收拾好,用热水应下晚饭后,才裹紧被衾歇下了。北风呼啸,但厚厚的被衾和暖炉给宋知意围出了一方尚且算温暖的小天地。他听着风声,沉沉地睡去了。

第二日醒来后,宋知意简单地用了个早饭,便开始润色昨日的草稿上的答案,将其誊抄在考卷上。这也是项大工程,考生在誊抄时,需得避讳御名庙讳,不许自叙辛苦门第。凡事遇到御名,庙讳,下一子都要减写笔画。若试卷违规,誊录时被发现,便不在誊录,提前黜落。因此这些需得格外注意。字数也需严格符合规定,超字即为违式,若朱卷誊抄时没有注意,提调官也是要受到处分罚俸的。因而考官也会仔细注意这一点,有的考生想着写多一字能浑水摸鱼过去,也是很难的。[9]

这一日,宋知意将四书题誊抄完毕,其余考生也皆是在埋头苦写,三更半夜时,宋知意还能隐约看见他这一排号房有烛光闪烁。

第三日,宋知意醒来时觉得身子有些不爽利,久久蜷缩于号房之中身子不得施展,难免会如此。上回秋闱时他本觉得还算好,可这回考试,他人长高了些,愈发伸展不开了。然这九天九夜才方到第三天,又不像秋闱没结束一场能回家歇息一晚,只能暂且忍耐了。

宋知意提起精神写完第一场考试的最后几题,到傍晚时候,受卷官便将考生的试卷都一一收走了。他们将试卷盖上戳印后,会将试卷送至弥封所,弥封官将试卷折叠、弥封、糊名、编号后在转交交誊录所,誊录官将考卷用朱笔誊录后,交对读所校对,对读后,最后交收掌所收藏。经过这一系列繁琐的程序后,考官才能接触到试卷开始改卷。[10]

宋知意实在是疲惫至极,用过晚饭后刚想钻进被衾中休息时,他隔壁的号房突然传来重重一声巨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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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王世贞:《弇山堂别集》,卷81,p1540,《科试考一》

[2]《论语·为政》《中庸》

[3]《大学》

[4]《絜矩——一个已消亡的文化概念》李振宏

[5]本句化用自清《日讲四书解义》

[6]《孟子》

[7]《春秋》

[8]《春秋“疆防”二题》韩虎泰史华鑫

[9]《明代乡试、会试评卷研究》张连银

[10]同上

感觉科举文还是更适合有文化的人来写,我这种不学无术的人在出题解题的时候就像一只上蹿下跳的猴子,会觉得自己有些滑稽(

第117章 风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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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知意旁边的号房突然传来重重一声巨响,好像是写字的桌板榻了。那个号房的考生似乎是有些慌张,手忙脚乱地把桌板放稳后又开始连连咳嗽起来。这一阵响动引来了巡考官。宋知意听巡考官问他隔壁的这个考生有没有事,那考生用有些沙哑的嗓音答他无事。这声音听起来是已经患上严重的风寒了,但这名考生并没有要放弃的意思。想来也是正常,十年寒窗苦读只为今朝考场一搏,若是错过了这次机会,又需得再等几年。

第四日清晨,第二场考试开始了。隔壁号房的考生似乎咳嗽地愈发频繁了,其他号房处也能听到隐隐有咳嗽声传来,看来昨夜的北风把不少人都吹病了。

宋知意只能在心中默默祈祷自己不要生病,能全身心专注于当下的考试。第二场的考题很快就来了,分别是试论一道,判语五条,诏、诰、表内选答一道,总共是七道题。题目数量与上一场差不多,但内容则更为简单一些。

论可被理解为后世的议论文,题目同首场一样出自四书五经,但写作的格式要求并不要求按照八股文来写,自由发挥即可。当然格式不做规定,但内容还是很重要的。

这一题对写八股文都手到擒来的举子们并不难,所以宋知意较快地写完了这一题的草稿。

接下来的是判语五条,宋知意在南疆这一趟,每日除了在农田里帮助农民种田,更多时候还是跟在黄筠身边看着他判案。日积月累,耳濡目染,宋知意对判案也有了许多心得体会感悟,与上回参加秋闱时已经是大有不同了。所以这次他对自己还是比较有信心的。

其实写判词并不要求考生真的能像判官一样能明察秋毫,只要求考生能够记诵《大周律》的各项律条与对应的判语范文便足够应对考试了,其文学性是大于法理性的。[1] 宋知意对自己的文笔是自信的,毕竟能够写出《临文》两本的李桢对他这方面都一向是夸赞的,律条他也熟记清楚,但上回考试他还是与解元失之交臂。

直到宋知意听从伍成的建议去往南疆历事后,看黄筠判案时发现他自己写的判词虽是严合律条,但是还缺一些情理道德上的温和。这也是他看完黄筠处理兄弟田产案后才悟出来的道理,那次案件结束后,宋知意睡前回想,若是自己遇到这桩案子,大概会严格按照律条来判,做不到像黄筠那般温和化解,这也正是他的欠缺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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