阙台藏娇(双重生)(71)

作者:风枕月 阅读记录

“我要你——”

他并未看她,只是弯身自一旁烧滚的炉旁,往白釉茶盏里烫了盏茶。

“……啊?”

她的笑容尬在唇边,一时不知他言中之意。

他斟酌片刻道:“我要你今日耐心待在这儿,自凿木开始,再做出一只来。”

他自顾自晃着茶盏。

“哦……”她松了口气,小声喃道,“吓我一跳。”

“太子妃不必如此胆小,光天化日,我不敢对您怎么样。更何况,鲁伯便在屋后的菜园子拔菜,您只消喊一声,他便进来了。”

他的话看似是温和宽慰,实则却含了些奚落。

“是我小人之心。”

她歉疚之心更甚,用手指绕了绕头发。

他留意到她的小动作,温煦一笑:“很巧,我们都是小人。”

“公子此话怎讲?

“天地玄黄,宇宙洪荒。所有独行其间之人,不都是微渺小人吗?”

他三言两语便将先前的尴尬遮掩了过去,旋即推着轮椅,行至那张工台,抬首丢给她一块木材。

“就从凿木开始罢,太子妃学着做一只给我,此事便一笔勾销。”

她与他对坐,接过磨得锋利的刀,一时有些无从下手。

“别怕,这刀是玄铁所制,削铁如泥,更遑论区区一块木头。”

他抬了抬手,“试一试。”

她一手握着木材,一手斩下,果真削铁如泥,只是……树皮削得厚了些,浪费了不少。

他宽慰一笑:“无妨。”

她受了鼓舞,便没先前那般小心翼翼,只放开手脚去做。

削完一根,王时便又递给她一根,最后,三根木材齐齐整整躺在了工台上。

“这三根本出自同一棵树,太子妃可觉得有何不同?”

她细细瞧了瞧,除了被她削得歪七扭八外,并无不同,于是摇了摇头。

他自她手中捏过那刀,在手中潇洒转了一圈,握着刀柄,将那三块原木分别削下了三片薄板。

“太子妃请掰一掰。”

她狐疑接过,一一去掰。

一片松脆,轻轻一掰便折,一片潮湿,牵连着难以扯断,另一片则恰介于二者之间。

“可分得清哪块是好木了吗?”

她当即指了指那块介于二者之中的。

“嗯,不错。”他赞道,旋即拿起那根,“若要制一件能使用许久的木器,是要择一块好木材。”

她望着面前的王时,忽地想起自藏书阁带回去的那块板子。

“公子,等等!”

他抬起眸来,兀自盯着她。

那一日,她虽是想通了许多,可那人是如何动的手脚,才能趁她自东宫走至藏书阁的功夫,便能令她自那板子上踩断,跌下来,还看不出任何切割过的痕迹,只像是自然断开。

她实在想不明白。

今日在王时处亲自折了这三片木材,倒令她有些豁然开朗。

她拿起松脆的那扇。

“敢问公子,这块木头……曾遭遇过什么?”

第50章 误落尘网(三)

“非也, 这木头不是浸了水。”

王时沉吟片刻,与她细细道出原由。

“木本生于水。因此,将树砍倒后, 便该把枝叶原样保留, 从而让其间的水分通过枝叶自然挥发出来, 待枝叶枯黄后,再削剪罢,搬回去。若想木里受潮, 在刚砍下时,把枝叶尽数修剪干净便是, 可若是想它变酥变脆, 则需用明火高温烘烤。”

她心下渐有了思量。

那块令她跌下去的板子, 应是被人替换成了明火烘烤过的, 以至于承受不住她一人之重,只是寻书的功夫, 便断裂开来。

可这样的伤, 却不足以要她性命。

那这人如此做的意图是……

她心中虽生了新的谜团,却仍是感激地冲她莞尔一笑。

“多谢先生。”

王时把那笑收入眼中, 淡淡道:“先生含了师长之意, 在下怕是担不起。太子妃还是唤我公子罢。”

“那公子也别一口一句太子妃, 如今又不是在宫中,你总是这般称呼,倒也令我……不太自在。我闺名唤作持盈, 公子若——”

“不妥。”

她话还未完, 便被他出言打断。

“若让旁人听了去, 以此拿来做文章,便是在下之罪。”

“可这里不是只有你与鲁伯吗?我带的拂云, 是我自小的贴身侍婢,比姐妹还要亲近些……”

“叶姑娘便这般信得过我吗?”

那双墨眸朝她望过来,眸中含了丝探究。

“我若直呼你闺名,日后习惯了,在殿下面前脱口而出,届时你又该如何自处。”

“我……”

她抿了抿唇,噤了声。

他言之有理,是她疏忽了。

可他也果真顺了她的意,没再喊她太子妃,而是换了个令她颇有些生疏的称呼——

叶姑娘。

自被陛下赐姓以后,她再也没被旁人唤过叶姑娘。

他垂眸去拿木头,她的目光便又落在了他指尾的那颗小痣上,心中悔得暗骂自己两句。

与他不过见了两回,为何偏生对他有一种天生的信任呢……

“抱歉,是我想得太浅。”她轻声道。

“这样的琐碎事情,姑娘不知也属实正常。若姑娘是林场农户之女,或能知其一二,可姑娘出自名门,指不沾尘,怎么会知道这样的常识呢?”

她诧异看向他。

她明明是为先前言语不慎而道歉,他却偏偏把话往之前赶。

这王公子,当真是一位不令她尴尬之人。

他端坐在对面,深秋的日光透过大开的窗子照进来,周遭似浅浮着木屑的微粒,她琢磨着他的话,一时看出了神。

他说得对。

这样的常识,她不知道,宫中家世显赫的贵人们,便更不知道。

纵然宫中宫人无数,可都是身家清白的官眷之女,那日事发突然,定也无机会去向他人请示,也来不及向旁人借火石。

除非……除非……那人出身并不高,且早就有了设计她的心思。

出身不高,却能在宫中服侍,又身在东宫之中,且与她不是那么的和睦……

她当即想起了自叶府一同陪嫁而来的那些人。

可……为什么呢?

她们的身契在叶府,是与她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呀。

“叶姑娘?”

他轻唤一声,令她回过神来。

“别发呆了,你今日还有不少事要做。”

他把那块好木材递给她。

“把它比照着那些散件的大小,削作四百块。”

“……啊?”

“怎么?姑娘可是要出尔反尔?不赔了?”

“不,不是。”她望木兴叹,“可这些机巧零件打磨得颇为细致,怎是随手削得?”

他自那摊木块里随手捏起一只。

“自然是削不出来的。待姑娘削完,还需将它们浸于桐油,泡上半月,再一点一点打磨成这样子,再每隔十日,来此刷一次桐油,直至三回,以砂纸抛光,最后上漆晾干,才能再行拼装。”

“那岂不是要许久?”

“是啊。”他的目光落至窗外,“外面那些征战用的器物,也都是要经过这一道一道的程序,方能制备而成。所谓纵横谋划,前期的准备与耐心,才往往决定了战局之胜负。”

“我知道了。”

她拿起削刀与木块,比照着大小一点一点切了起来。

“姑娘自己静心做便是。”

王时瞧着她认真的模样,推着轮椅出了门。

她这一坐便是一整天,待切好四百颗木块时,捶了捶脖子,便扶着腰行至房门前。

王时正与鲁伯在菜园叙话,红暮浸染天边,映衬着院内的枫叶青松,宛若一副绚丽的彩绘。

她今日特地早起,待季珣上朝时便携令出了宫,如今这天竟快黑了。

她忙快走几步,前去唤王时。

“公子,你嘱托的我已经做完了。”

他闻声抬眸,见她眼下略有倦色,侧首对鲁伯道:“我去看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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