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心臣(85)

作者:南通欢 阅读记录

随行者众多, 见此状, 大失所望,纷纷唉声叹气, 一哄而散,没了队形。为首的男子额头宽阔,眉眼凌厉,嘴唇紧抿,阴沉着脸,诘问那念佛依旧的女子。

“英宁,他们人呢?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他语气染着浓浓的威胁,又隐隐显出官威与压迫。被点名的女子终于停了口中经文,杏眼微张,眼眸之中,并无半分忧惧,是波澜不惊的神色。

随即她不紧不慢地起身,回转身子,定定望向不善的来者,温文知礼。

“李大人,劳驾,恕民女怠慢,有失远迎。”

李汉光阴恻恻的目光在她单薄的身上扫了几个来回,鄙夷道。

“不知好歹的,爷高看你,你却不识抬举。跑到这荒无人烟,深山老林里来出家?那个苏钟离就是个祸国殃民的瘟星,破坏礼制,挤掉才子,残害忠良,倒行逆施。”

萧遥却只是立于十步开外,淡淡凝视着对钟离“罪行”如数家珍的李汉光,缄口不言。

李汉光说着说着,自觉没趣,眼光撇到桌上还冒着热气的一杯热茶上,眉眼一动,继而奸诈的双眼眯起,不动声色地步上前去。

他官袍宽大的袖子缓缓罩住了桌上突兀地冒着茶香的一只杯子,茶水滚烫,灼烧着李汉光粗粝的手掌,他轻轻笑了笑,一步一步逼近面色清淡的萧遥。他居高临下地瞪着那纤弱的女子,光秃秃的脑袋让他没来由地厌烦。失了耐心,李汉光不知轻重地捏住萧遥的下巴,萧遥吃痛,却不求饶,只是怒目而视,不屈不挠的架势。

李汉光笑得猖狂,声线刻意拉长,有滋有味地欣赏着弱者的难以反抗,乐在其中。

萧遥忍着钻心的疼痛,毫无惧意地逆着黄昏的光影笑得意气风发,竭尽所能地抢夺剧痛传来的下颌的控制权,清冷而自矜。

“你以为你能随意践踏他人的生死吗?也许你能从我身上找到成就感,但苏钟离和她的朋友,永远不会任你宰割!他们在此刻,已然金蝉脱壳,到别处避祸了!你又能,奈他们何!望洋兴叹去吧,你这懦夫!”

李汉光似乎是被戳中了痛处,勃然大怒,不管不顾地扬起手掌就打在了细皮嫩肉的萧遥脸颊。萧遥整个人都被那股狠心的力道摔了出去,重重跌在地上,磕出大大小小的淤青。

她却只是闷哼一声,捂着差点骨折的肩膀,艰难而决然地从地上爬起,回忆起苏钟离手把手扶住的框架,堪堪站定,双手打开,严阵以待。李汉光见状,饶有趣味地挑了挑眉,戏谑道。

“哟?还从那竖子身上学了些雕虫小技?”

他玩味地步步紧逼,不落痕迹地抽出腰间佩刀,面色调笑。萧遥却是了无惧色,脸上云淡风轻地笑着,声色激荡。

“是雕虫小技,还是真本事,一试便知。”

李汉光浑不在意地点点头,痞着脸将佩刀竖于身后,恶趣味道。

“啧啧,本来还想放过你,但这刚烈的小性子,这小腰身,穿着海青的模样倒也俊俏得紧。”

他舔了舔嘴唇,压低嗓音,嚣张放话。

“爷,又来兴趣了。今天,就陪你好好玩玩。”

立于门槛之外的方丈再也看不下去这恃强凌弱的局面,虽知这位得罪不起,却还是硬着头皮挺身而出。如果极恶之人欺男霸女他都能熟视无睹,他算什么佛家子弟?

就在战局一触即发之际,方丈声如洪钟,越众而出,声色平淡,语意却高昂。

“李大人,老衲是这寺中的住持,佛家清净,但求无欲无求,乐善好施,与人为善。还望李大人,看在老衲的面子上,行善放人。救人一命,胜造十级浮屠。老衲以为,若是李大人及时收手,领悟人间真意,定也能立地成佛。”

方丈说的委婉,亦诚恳,这是给足了对方台阶,实在是仁厚慈爱。不料李汉光讥笑一声,脚尖轻拿轻放,悄然转向,冷了脸色。

“方丈?”

方丈微微一笑,颔首应允。李汉光笑面温和,慢慢靠近垂眸捻珠,搅了他兴致的秃驴,耐人寻味,一字一顿道。

“方丈算什么东西?”

方丈面色一僵,难以置信地望着笑得不可一世,洋洋得意的李汉光,没了下文。李汉光绕道而走,俨然没领这个情的意味,又狞笑着身体前倾,试探起不过掌中之物的萧遥的底线。萧遥却只是冷淡地回望着这个恬不知耻的中年男人,纹丝不动,兀自清明。

李汉光极为不满地剜了面无表情甚至是微微笑着的萧遥一眼,阴险地勾起唇角,贴在后背的佩刀转过一个角度,在瞬息之间,携带着猛烈的劲风,狠狠扎向萧遥的手臂。

方丈率先反应过来,从他的角度,李汉光的一举一动都被他看得清清楚楚,只是他万万不敢想象,一府之巡按 ,会仗势欺人到如此地步!顺他者猖,逆他者亡,这样的跋扈,究竟是何人默许,容许奸臣横行霸道,为虎作伥?

他不得而知,也不会再有知晓的机会了。

没有片刻的犹豫,方丈抢步向前,严严实实地挡在了反应不及的萧遥面前。萧遥眼前,是瘦削却挺拔的一座高山,竹子一般,不肯改节。

清明的眼色再也不见,取而代之的是满目的血红,以及门外一拥而上哭喊出声的僧侣,被李汉光的手下轻而易举地拦在了外面。望着撕心裂肺却动弹不得的僧侣同门,萧遥眼底泛红,泪珠无声滑落,却不发一言。

李汉光见她泪落,笑得开怀而酣畅。

“英宁,你瞧,胜者为王。不要站错了队,悬崖勒马,我许你一个锦衣玉食的将来。”

他浑身松快,落落上前,就要牵起萧遥隐隐颤动的指节。出乎所有人意料的情景上演,萧遥沉郁的面色急转直上,冲破了无声的悲意,悲极生乐,萧遥笑得难以自禁。

与此同时,一道寒光亮起,以雷霆万钧之势行至李汉光眼前,寒光似雪,洁白而轻盈,风声划过,血流不止。李汉光满脸惊恐地捂住破开了深深口子的脖子,怒上心头,却再没反击的气力。

背在身后的佩刀猛然掉落在地,哐当一声,让全场的人都刹那间回过神来。

大呼小叫一时间响彻房间,众人鱼贯而入,却是天差地别的待遇。僧侣们齐齐扑向还未失去温度的方丈,嚎啕大哭。而李汉光的下属们三三两两地扶起李汉光,都傻了眼。几名小吏口齿不清地不停呼唤着前几刻还在耀武扬威的李大人,全然没了主意,茫然四顾,脸上都是惊魂未定,捎带看向萧遥的眼神都带着惧意。

萧遥却是面色如常,不过你若是仔细端详,就会发觉她看似镇定的刀刃在微微发抖,血液掉落,还未冷透。

没头苍蝇们面面相觑良久,一个品阶稍高的官员终于悠悠发号施令道。

“还等什么,还不讲刺杀李大人的犯人速速拿下?”

六神无主的人们这才手忙脚乱地将萧遥摁倒在地,捆上绳索,松了一口气。

僧侣们哭声难抑,听闻声响,抬头见他们依依不饶,目中无法,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其中最为年长者呵斥出声。

“你们这帮逆贼,如此无恶不作,迟早会遭报应的!”

那收拾局面的官吏却反唇相讥,死不悔改,大有不把律法放在眼里的气焰。

“逆贼?这位兄台,所言三思啊。这祀州风云变幻,谁是逆贼,谁又是恶,可不好说。我奉劝你们这些个蠢笨的还是认清形式,有点眼力见,趁着你们与此人没有多的瓜葛,尽早收殓,从简发丧吧。”

他大言不惭地滔滔不绝,继而稍稍一顿,意味深长道。

“至于这空缺的方丈位子,岂不是得来全不费工夫?”

此话一出,数几十道视线箭失般尖利地射向颇为高调的那人,显然是一石激起千层浪,引起了众怒。

那被指名道姓者七窍生烟,面色难看,再难得体,怒气洋溢周身,冷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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