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钩细(28)

宜凰让宜鸾稍待,自己回头看了女官一眼,“你说,驸马的伤痊愈后,身上会不会留疤?坏了品相,就算逛青楼也不方便,会招花魁取笑吧?”

女官吓得哆嗦,佝偻着身子说:“殿下,臣错了,臣不该收那块玉佩,臣不知道这是殿下给驸马的信物……”

宜凰失笑,什么狗屁信物,不过是她拿来哄这厮的,结果这厮又借花献佛,哄了她的女官。

“啧,”她又咂了砸嘴,摸着下巴道,“是不是应该蘸盐打?还是熬一锅糖浆,从他脑门上浇下去?”

女官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臣家中父母年纪都大了,臣想回去侍奉父母膝下,乞还。”

西陵女官的甄选,大抵有两种途径,一种是良家子应选,一种是犯官妻女充当。像侍奉在后妃公主身边的这类女官,基本都是身家清白的姑娘,不犯大错,不能轻易处置。宜凰这套杀鸡儆猴,也是为了劝退她,既然她自愿回去,就不必大动干戈了。

宜凰的眉心舒展开了,吩咐家令:“把事情办妥,让她今生今世都别再踏入砻城。”

家令说是,拽了下跪地的女官,“快起来,随我销名册去吧。”

女官擦着泪,跟着家令走了,宜凰方才顾上招呼宜鸾,“你怎么来了?昨日乱糟糟的,今日不在殿里好生休息?”

“我不放心阿姊,过来看看。”宜鸾边说边打量吊起的人,驸马看见小姨子害臊,眼神闪躲,左顾右盼。宜鸾看他讨嫌,但这么打下去也不是办法,便对宜凰道,“别打了,再打姐夫该碎了。”

宜凰抬起手,绕了绕鬓角的发丝,叹道:“我也不想打他,谁让他不长进呢。”

昨晚这厮竟彻夜未归,她憋了一肚子的火,等到天亮才把他擒住,新仇旧恨不得一起算吗。

好在她事先把公主府的消息封锁了,传不回驸马娘家去,这厮落在她手里,怎么收拾都可以。不过已经打了一炷香,身上也没几块好肉了,来个人劝一劝,差不多就能收起神通了。

“既然阿妹求情,那就把驸马放下来吧。”宜凰慢吞吞站起身,又吩咐身边的人,“快着,把驸马搀进我房里去。”

这又是闹的哪出,照理说应当生死对头一样,怎么打完了,又赶紧喂甜枣呢?

宜鸾抱着学习的态度,跟在一边旁观,见两个大个子的傅母架起驸马,也不管驸马吱哇乱叫,迈进上房后顺手剥了他身上的衣裳,然后往榻上一扔,很快就退出去了。

宜凰对宜鸾使了个眼色,让她别出声,自己手里捏着细颈的白玉瓶,欠身坐在了榻沿上。

她一落座,驸马就吓得往后缩。其实那些伤不过是皮外伤,痛是真痛,却不会伤筋动骨,也要不了人命。

驸马摆出防御的姿势,满眼惊惧。转瞬又想起自己身在公主府,反抗也没有用,顿时泄了气,换上了一副引颈待戮的大无畏模样。

宜凰没兴致分析他的心情,拔下瓶塞,往他伤口上撒了金创药。日光穿破了窗纸,有一束正照在长公主细嫩修长的手指上,那颜色青嫩,与手中玉瓶是一样的。

“大郎啊,打在你身,痛在我心。”宜凰缓缓说着,语气甚至称得上温柔,“你要记住一句话,我们是夫妻,做妻子的,不能眼看着丈夫走上邪路。所以打你是为你好,是我关心则乱。我若不是那么在乎你,又怎么会因此生气,醋意大发呢。”

旁听的宜鸾都呆住了,没想到一顿毒打之后,还能说出这样的话来。

二驸马显然也有些怀疑,但在宜凰的软语温存下,愤怒逐渐转化成了委屈,“既然如此,你为什么不好好同我说?我是男人,怎么能在下人面前丢这样的脸。”

宜凰笑了笑,“因为我是长公主呀,你丢脸,总比我丢脸好,是不是?你看,你原本只是五品的散骑侍郎,虽然你父亲袭了开国郡公,但你自己没什么本事,文不成武不就的,尚公主,着实是踮着脚尖高攀了。可饶是如此,当初宫中将待选驸马的名册送来,我还是选了你,为什么选你,无非是因为喜欢你罢了。”

她说得很耐心,一副无可奈何的样子。宜鸾本以为驸马会反驳,但没有,二驸马好像很吃她这一套,连那点仅存的委屈也渐次消散了,拉住她的手道:“宜凰,我可是又让你失望了?”

“又”这一字,说得太好了,宜凰和他成婚不过大半年,这厮的花心已经领教了。程家是西陵望族,程化冰作为嫡长,才学是不错,但骨子里的骄奢淫逸,也绝不比他的才学逊色。当初就是看上他长得好,宜凰才把他的名字圈出来,能做驸马,首要一条不就是让公主眼睛不遭罪吗。结果眼睛舒服了,心里又不舒服,也不要求他如何三贞九烈,至少不要见了像样的姑娘就想勾搭,这是对驸马这个头衔最起码的尊重吧。

所以人的智慧,都是在一次次失望中摸索出来的。他花心,她精神控制,一来一往间找到了平衡。演变到后期就成了周瑜打黄盖,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程化冰不会恨她,甚至在她的棍棒下,体验到了“爱之深,恨之切”的另类情感。

“你以后,还会辜负我吗?”宜凰眨着眼睛问。

二驸马摇了摇头。不过仍心有余悸,“你打我的时候一点都不手软,是我多心了吗,总觉得你好像不那么在乎我。”

宜凰闻言抽回了手,淡声道:“你非要这么想,那我也没有办法。”

第21章

这种时候得见好就收了,若是继续质疑,夫妻间的情趣就被打破了。程化冰乖乖闭上了嘴,至多叫几声痛,撒撒娇而已。宜凰勉强又给两道鞭痕上了药,就把瓶子交给了身边的傅母,自己扑扑手,出来招待宜鸾了。

宜鸾还没从震惊里回过神来,因为实在不能理解,世上还有这样的相处之道。

宜凰领她进了西边的廊亭里,满不在乎地扔了擦手的巾帕,“没什么想不通的,有的人就是贱,不打个皮开肉绽,不知道我的厉害。”

宜鸾点着头,在石凳上坐了下来,“这件事就过去了?”

宜凰“嗯”了声,“太后不答应让我和离,只好先凑合。我也想过,就算换了驸马,未必比这个强。换来换去太麻烦了,倒不如调理调理,将就还能用。”话说到这里,就得把自己的心德传授给妹妹了,“将来你出降,千万不能做小伏低,像宜凤一样。你要时刻提醒驸马,尚主是他高攀,别让他一得意,忘了自己的斤两,以后就不好拿捏了。”

宜鸾想起了自己后来的遭遇,她没能招赘驸马,和渤海国君搞什么联姻去了。对付邻国的国君,套用这个手法恐怕不合适,但要是招了个宁少耘这种类型的,用上去就毫无违和感了。

所以还是留在西陵好啊,连驸马都是量身定制的……说起宁少耘,就想起过几日太极观开坛。宜鸾问宜凰:“请神那日,太傅要登坛,阿姐去观礼吗?”

宜凰摇头,“那些道士走八卦步,走得我眼花缭乱,没什么好看的。况且太傅虽答应了凌王,也不一定会登坛,还得敬告神明,问神明的意思呢。”

宜鸾以前对那些东西不感兴趣,连北郊祭黑帝,她都没有凑过热闹。

“怎么问神明?占卜吗?”

宜凰说是啊,“打卦,抽签,问定了才能参加。”

宜鸾好奇,“你说太傅去问过卦了吗?到底那日他出席不出席?”

宜凰说不知道,打了个嗝,猛地一阵捶胸,“我近来总反酸水,不会是怀上了吧!”

天上一句地下一句,各人有各人关注的重点。虽然曾经发生过得事,不是一成不变,但宜鸾知道自己和藩之前,宜凰都没有怀孕,便道:“阿姊是吃坏了肠胃,叫个太医看看吧。”

宜凰并不失望,颔首道:“也是,我每日还得上华光殿读书,要是大着肚子,会被人笑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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