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成褒姒之后+番外(102)

作者:西西苏格 阅读记录

可若是置之不理,世局动荡至此,靠杀人越货谋生之人不在少数。听风楼的拒绝并不足以改变申侯的计划,若是任由他寻去别家,事态或许会更加脱离他几人的掌控。

姒云垂目看向婆娑落影中金箔流光的宴帖,黛眉不知何时已紧锁成结。

“刺杀周天子这样的生意,申侯预备拿何物来换?”

乌秦南动作一顿,眼帘倏地挑起:“镐京城。”

“镐京城?!”

一缕晴光斜照进眼帘,姒云的眸子又是一颤。

可为犬戎占据,可为庶人所有,独不能让周天子高枕无忧。

分明申、周两国也曾亲如一家,何时成了今日这般,互相算计、同室操戈、你死我活……

“既如此,”姒云目光悠远,徐徐道,“回去看看,亦无不可。”

春风来又去,孟夏草木长。

小满伊始,蝉声远,小荷翻,榴花开欲然。

宫宴之日,新雨初霁。姒云在一如昨日的潋滟晴光里穿过依依宫墙柳,由陌生宫人领着,经由廊檐斑驳的西墙角门,迈入不同于昨日的凋敝庭院,断壁颓垣。

她一路步履匆匆,敛眉垂首,不欲心生波澜。

将将迈过第二道宫门,三乾殿已近在眼前,领路的宫人提醒她“小心脚下”,她步子一顿,下意识抬起头。

满目萧索不管不顾闯入眼中,半个多月的心理建设刹那成空,她瞳仁一缩,朱唇不自禁抿起,脚下如负千斤。

知晓战火之威,她从不曾奢望今日之周王宫依旧能恢弘如往昔,只是眼前所见,未免太过荒颓凋敝、“捉襟见肘”了些。

如此重要的时日,宫中里外不见彩绸与灯火,反而处处可见褶皱而破败的帘幔。

不远处是她曾日日相见、熟悉无比的乾和殿。昔日恢弘入云霄的南檐,今日挂了一席格格不入的玄色帘幔。

她抬眸远眺之时,漫天暮云舒卷,一行白鹭横过长空,正飞向山外青山。

悠悠晚风绕过袅袅垂柳,掀起招招帘幔,姒云终于看清他们自欺欺人、再三遮掩,不欲为人所知的帘幔之下——朱漆剥落,檐廊残缺,战火遗留一览无余。

“眼看他起朱楼,眼看他宴宾客,眼看他楼塌了。”

满目繁华皆成空,凛风呼啸四起。

姒云在苍茫的暮色里紧抱住怀中琴,举步艰难。

作者有话说:

微雨过,小荷翻,榴花开欲然。——苏轼《阮郎归·初夏》

第80章 孤竹墨卿

月上中天时,乾和殿东角门,姒云手捧凉茶坐在窗前。

廊灯透过疏落的青竹,在斑驳的梅花格窗上落下三两倒影,舞风婆娑。

关不严实的门缝里不时漏进三两灯火,一廊之隔的殿内觥筹交错、礼乐笙箫,煌煌一如昨日。

——外头的院墙再如何破败,田间再如何维莠骄骄,簌簌秋风拂不过巍巍宫城墙,吹不散“酒池肉林”,天子之尊。

又一阵嬉闹声自廊道深处传来,姒云放下杯盏,抬眼望向灯火寥落的大门外。

一道昏黄将逼仄的堂下映照成明暗相间的两半,迎她进门的宫婢已不知何处去。

确认左右无人,她小心提敛起衣袂,熟门熟路,“长驱直入”。

直至能挡住她周身的盘龙圆柱前,她停下脚步,举目偷觑堂下。

灯盏高挂,彩幔高张,庭间乐人翩翩,朝臣推杯换盏。

声势赫赫,人头攒动,乍眼望去仿似与昨日无异。

可又分明随随处处皆不同。

譬如九阶之上盘坐正中的周天子,虽与仙去的周幽王是手足兄弟,现如今的周天子雍容华贵,大腹便便,和幽王并无半点相似。

眉眼下弯,嘴角上扬,冕冠九旒亦挡不住他满是讨好的目光。

而他注目之处……姒云眯眼看向群臣之首。

左侧是“老夫聊发少年狂”,双目瞪若铜铃的虢公鼓,右侧是“老骥伏枥志在千里”,豪气可观沧海的晋侯。

昨日为幽王针锋相对,今日同为新君肱骨,同拥从龙之功,竟能同桌而席,言笑晏晏。

一道烛火掠过堂下,姒云窥见他两人眼神间的暗潮涌动,眸光微微一顿。

表面看来偏安避世、无欲无求的姬余臣能在不知不觉间策反晋侯和殷商旧人,如是人物,当真看不出两大功臣言语之间的机锋?

还是他早已深谙帝王制衡之术,独不愿见谁一家独大,只手遮天?

再看晋、虢两人身后,申侯姜恒与新任郑公姬掘突分坐左右,不动不移,神情各异。

一众“贤能”白袍蔽膝端坐在寥落灯火的角落,亦不敢高声语。

看清水工“秦北”所在,姒云正欲看向周王身侧,那名传说中以一人之力改变朝中局势,说服周王礼贤下士的墨卿,余光里倏忽映入一道匆匆而来的身影。

迎她入内的宫婢似乎得了什么指令,正在角房前左顾右盼。

姒云不动声色,确认脸上的面纱依旧遮盖完好,躬身迎上前。

“有劳……”“宫廷内院,岂容你肆意乱闯?”

致歉的话没能说出口,瞧见廊柱后头袅袅然近前的身影,宫婢杏眸一瞪,连珠放炮似的一顿数落,又生怕误了入内的时辰,狠狠瞪了她一眼,没好气道:“还不快随我来?你那琴呢?”

捧高踩低是宫中日常,姒云并不以为意,敛下眸光,温声道:“就在房里,劳烦姑娘带路。”

**

“於铄王师,遵养时晦……”

边门被轻推开一条缝,灯火斜落,殿内恢弘倾泻而出。

礼乐唱词依稀如故,朝臣纷纷回过身看。

姒云敛眉垂首迈过门廊,心下忽而生出错觉,好似眼前所见是一条一眼望不到头的时光长廊,每近前一步,时光便回朝前回溯一段,直至伯士还朝时。

而今想来,当年昔日竟已如隔世。

昔日的万众瞩目、落针可闻是为褒夫人惊为天人之姿,今日的满堂皆寂却是为——

“成何体统?!”虢公鼓骤然落下一掌,怒道,“大王面前,作何遮遮掩掩,不露真容?”

在座皆是达官显贵,见过她长相之人不在少数。若是以真容示人,怕不知会惹出多少腥风血雨。

虽早料到会有此一问,却不想此人竟会是虢公鼓。

姒云心思急转。

虽说宴帖出自周宫礼官,能定下伶人名录之人却并不会是礼官。周天子亦不会掺和此等细碎琐事。而今看来,给大王出谋划策给民伶下帖之人应是与之不和的晋侯。

她按下心思,垂下目光,不慌不忙跪伏在地,朗声应道:“民女云无月见过大王,见过各位大人。”

说“朗声”或许有失偏颇,实际怕有人认得她的声音,她已数日不曾饮水用羮。实在口渴难耐时,才会用凉茶稍微润一润,如此才让自己的声音听来如现下这般,嘶哑而难听。

没等姒云觑看堂下是否有人神色反常,白玉阶上方已响起新君不急不缓的应答声。

“平身。”周天子垂目看向堂下,视线在她和虢公之间来回片刻,沉声道,“何以不露真容?”

“回大王的话,”姒云额头叩地,不慌不忙道,“民女的脸为蚊虫所咬,红肿难忍,有碍观瞻,实在是怕扰了贵人赏琴之兴,不得已才遮面进殿。”

“大王,臣以为,琴音如何与抚琴者面容并无关联。”

姒云正琢磨周王的反应,头顶上方忽又想起另一道沙哑且陌生的声音。与此同时,九阶之上忽而投落一道视线,不带审视或威严,反而酝着几丝若有似无的缱绻与错杂。

“云姑娘毕竟是女子,在意容颜乃人之常情。”

她正好奇开口之人身份,另旁的晋侯抚掌大笑,朗声道:“墨大人此言有理。高才素有怪癖,经世之才如墨大人,不也从没揭下过面具?”

不等人应声,他又不慌不忙看向虢公鼓,挑衅道:“虢公莫非对此事不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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