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118)

就好像披上一层盔甲。

那一瞬间,昨夜所有的狼藉与狼狈,好像都被这鹤氅一盖,消失了个干净。

微微荡漾着的水面上,倒映的,又是一个完美无缺的顾觉非。

他坐下来,把醒酒的汤药先喝了,才用过了桌上放着的清粥小菜,将口中那苦味儿给压下去。

等他掀帘子走出去的时候,外面堂上早已经忙碌成了一片。

坐馆的大夫们,忙着给人开药看诊。

昨夜也喝大了的鬼手张,这会儿嘴里含了片人参,一脸没事儿人似的,给病人按脉。

伙计学徒们,则做些打下手的活计。

药柜前面的小桌上,已经架了专门用来切药的小铡刀,纪五味就站在那边,手上按着铡刀,下头是块切了一半的天南星根茎。

但他这会儿没切,正在跟一个身穿青色直缀的人说话。

不是旁人,正是应了陆锦惜吩咐,来这边请鬼手张的潘全儿。

纪五味道:“这一大早,还是来请我师父的么?”

“可不是,不过这一次也不急。”

潘全儿笑了起来,这一次倒是多几分从容。

“我们府里廷之大公子,自小患有腿疾,一直也没能治好。”

“二奶奶遣我来问,看看张大夫是不是有空给看看。一时没空也不打紧,什么时候有空,将军府这边都能等。”

“这样啊……”

纪五味皱了皱眉,琢磨着便要去知会师娘与师父。

没想到,一抬眼,就瞧见顾觉非已经走了出来,一时便放下了铡刀:“大公子,您吃好了?”

顾觉非就站在不远处。

他已洗漱妥当,眉目清朗,双目干净且深邃;一手放在身前,一手负在身后,则是一身的从容。

大堂是喧闹的,他那一角,却是安静的。

潘全儿听见纪五味这一声,随着抬起头来看去,便有些惊讶。

他见过的达官贵人也不少了,一眼就看出这人身份不普通来。只是他毕竟以前也没见过顾觉非,当下也没出声。

顾觉非出来,本是打算告辞。

只是他没想到,一出来竟然就听见了“将军府”三个字,一时不由多看了潘全儿一眼,也注意到了他腰间挂着的将军府牌子。

将军府,二奶奶,大公子……

算算,这说的,竟然是薛况和那个胡姬生的庶子?

顾觉非心下,一时觉得古怪起来。

若他没记错的话,这个叫做薛廷之的庶子,平日里该不很受陆锦惜的待见,在将军府也向来没有什么存在感。

瘸腿就瘸腿,一个胡姬所生的孩子,血统不正,谁会去关心?

可现在……

他竟然听见眼前这个仆役说,陆锦惜要找鬼手张给这庶子治腿?

真是……

什么稀罕事都出来了。

顾觉非的目光,从潘全儿的身上转开,面上则带着温文的微笑。

他所思所想,半点都没显露出来,只走到近前来,对纪五味道:“搅扰了你们一夜了,这会儿也该回去。不过我看你师父那边正为人号脉,倒不好上去打扰。还劳你一会儿帮我告辞,便说我过不久再带酒来,告今日不辞而别之过。”

纪五味有些惊讶。

不过想想也是,一夜没回,太师大人肯定会担心啊。

他连忙笑起来:“那您路上小心,我一会儿便跟师父说去。”

顾觉非点点头,便直接出了回生堂。

回头一看,那一副楹联还挂着——但愿世间人无恙,何愁架上药沾尘?

“何愁架上药沾尘……”

他念了一声,忍不住笑起来,转眼却想起了薛况,又想起了自己的前路,竟有些迷茫起来。

所幸眼下闲着也没事做,要回太师府,也不差这么一时半会儿。

顾觉非琢磨了一会儿,便顺着街道走下去,入了内城门,直接往长公主府去了。

永宁长公主的宅邸,乃是先帝爷赐下,当时还是“公主府”。

后来嫁给了将军府二房的薛还,便扩建了一番;待得萧彻登基,又改了“长公主府”,再次扩建了一番。

如今,已算得上京城数一数二的府邸了。

顾觉非与永宁长公主乃是熟识,昔年也曾到访。所以,门口的下人,直接就引了他入内。

六年不见,他只觉得长公主府又富丽了一层。

假山林立,亭台如画。长廊上挂着各色的鸟雀,下头栽着的海棠,已经有不少开了,更显得一派鲜妍。

人一进来,就有几个已经得了信儿的侍女因他往暖阁里坐,又端来了茶点。

“大公子可也有好久不见了,奴婢们都还念叨您什么时候会来呢,不成想禁不得念。不过您今儿来得不赶巧,长公主昨夜喝得多了些,还没起身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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