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本闲凉(119)

喝得多了些?

顾觉非一听,想起昨日筵席上与永宁长公主眉来眼去的那一位,顿时一哂:“是我太久没来,竟忘了。我坐等一会儿,无妨的。”

侍女们听出他话里的意思来,便都捂嘴一笑。

因为伺候在永宁长公主身边多年,也知道这一位与长公主交好的公子是什么脾性,所以她们也不多话,无声退到了一旁去。

红木雕漆小方几上,茶盏点心都已经放好。

不过,也有几本闲书放着,更有一册崭新的蓝皮簿子放在上面,也没标注什么字。

顾觉非看见了,却没去翻,只端了茶来吃。

就这么等了差不多有两刻多近三刻,永宁长公主才打外面走进来,脸上带着几分恹恹,即便是有精致的妆容,也掩之不住。

一见了顾觉非,她便没忍住,扯着嘴角,笑了一声:“你顾觉非这般的不解风情,不晓风月,上山当和尚,倒是顶顶合适。这二十九年找不到媳妇儿,难保不是活该呢!”

顾觉非顿时无言。

男女之事,他平素克制,自是不知诗中所言的“春宵苦短日高起,从此君王不早朝”,到底是个什么感觉。

永宁长公主开口这一句,夹枪带棒的,他怎么听不出来?

只是实在也不知道该怎么回罢了。

见他不说话,永宁长公主这才轻哼了一声,解了几分气。

侍女们已又端了新茶上来,她接了,喝了一口,醒了醒神,才向顾觉非道:“这一大早的,你不在太师府里陪老太师,却来了我这儿。身上酒气虽淡,却不大盖得住。这是一夜没回?”

永宁长公主浸淫朝堂多年,从来都是精明人,很少有事情能瞒过她。

顾觉非也不问她到底是自己看出来的,还是听了下面耳目传的消息,只拿了一块莲蓉糕,咬了一小口。

“我跟他是什么光景,你也知道,犯不着再问我。”

“老太师还是不信你?”

永宁长公主瞧了他一眼。

这时候,顾觉非已将一只胳膊,支在了旁边玫瑰紫的金钱蟒大引枕上,换了个比较懒散的坐姿。

听她这问,他便忍不住摇头:都说了,犯不着再问。

顾觉非笑起来,竟问道:“那长公主信我吗?”

永宁长公主一时无话。

她把茶盏放下了,挪了几上放着的那一本蓝皮簿子到面前来,便翻开了一页,慢慢看着。

脑海中,却是六年前那一场变故。

那时候,萧彻刚拿到薛况谋反的证据。

里面包括这些年行军打仗的作战图,还有一些边关商旅往来的书信,当然也有被做过手脚的军饷账册。

除此之外,还有几个人证。

萧彻密召几个心腹大臣入宫,商议除去薛况之事。

只是薛况向来忠心耿耿,自然有人不相信他会做此事,反而怀疑是有人栽赃陷害,矛头直指顾觉非。

这些人提出,要彻查证据,还薛况一个清白。

可也就是在这一夜,一场离奇的大火,将一切烧灭。

所有纸面上的证据,都化作了灰烬。

就连羁押在天牢的几个人证,都被人悄无声息地毒杀!

只有其中一个命大,吃得少一些,毒发也慢一些,竟硬生生撑到了被人发现的时候。

也就是这个人,临终之前,向着当时去处理此事的太师顾承谦,吐露了“真相”……

“是我顾觉非污蔑薛况,又怕被人查出蛛丝马迹,所以杀人灭口……”

顾觉非悠闲地喝了一口茶,品着舌尖上化开的那一股清香,声音里则是漫不经心的味道。

“您说我有这么大能耐,都能悄无声息渗透天牢,给犯人下毒了,怎么就没钱备个见血封喉的剧毒呢?”

还吃得少,死得慢!

这是顾觉非二十九年来听过最好笑的笑话了。

他向来自诩天下第二的聪明人,第一都是为谦逊虚留的。

若他要杀人灭口,必做得比这隐蔽千倍百倍。

怎么可能被人拿住话柄?

还来个“毒不死”,留了一番心不甘情不愿的“临终真相”!

所以他至今想起来,都觉得又憋屈又好笑。

好笑,是因为对手竟用了这么个侮辱他智谋的伎俩来对付他。

憋屈,则是因为这手段虽简单,却干脆又直接,销毁了证据,还能给他制造麻烦,让他们从内部土崩瓦解。

“信任他的大臣,暗中烧毁证据的人,还有能渗透天牢去下毒的人。他薛况,能在边关带兵打仗,也能在京城拥有这样深厚的根基……”

顾觉非把玩着茶盏,浅淡的口吻里,已经多了几分森然。

“六年前这一场争斗,到底是我,输了他一筹。”

“……”

永宁长公主说不出话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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