邝埜闻言大惊失色，刚想责骂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的皇帝大概也已经无心管这些上下尊卑，他原本直挺的身体又再次萎靡不振。

石璟几乎要被这群高官显贵气个半死，最终还是恨恨开口道：“你们不走，我走！我的兵只有战死的，没有等死的！要唱四面楚歌，你们自己去唱！”说罢，他便利落地转身离开。

他的士兵都是他亲自带出来的，要跟着他一起立功的，绝对不能就这么窝囊地死在这里。

邝埜张了张嘴，还是没能说出一句话。

石璟刚刚离开邝埜的营帐，打算回去检查一番士兵们的装备，等到入夜后伺机突围。

他只管说服尽量多的士兵突围，至于皇帝死不死，已经不在他的考虑范围内，要是皇帝真在战场上死了，兴许还有个好名声，他还得谢谢他们。只要他们能活着回去，这事该怎么说，全凭他们的一张嘴。

只有活着的人才能解释一切，什么面子、什么名声，都是天底下最不值钱的东西，皇帝也是如此。

没想到一个太监却主动找到了石璟，将他拉到军营的角落处，一副谄媚的讨好模样。

“听说石千户打算突围……？”

石璟眯起眼打量着对方，反问道：“怎么？你也想跑？”

他对这个喜宁有些印象，和王振一般时常跟在皇帝的身边，这个时候应该守在皇帝的身边才对，怎么会跑到他这里来。

喜宁搓了搓手，道：“现在局势不妙，突围固然好，但太危险了一些，一个不小心就要掉脑袋……即便活着回了京城，事情也没那么容易说清楚，两位老娘娘、郕王，那可都不是好糊弄的，到时候要是追究责任，石千户你可就危险了……”

石璟嗯了一声，语调微微上扬，道：“那顺德长公主呢？”

喜宁没想到他会提起顺德长公主，干笑道：“王老爷吩咐过一路的官员，一定要阻拦长公主，以免她坏了巡边的大事，抢占皇爷的风头，一时半会儿她是回不来的。”

石璟对朱予焕回京的事情也有所耳闻，却怎么也没想到王振竟然会来这么一出，他看着眼前的喜宁，心中厌恶更甚。

他真是受够了这群人。

喜宁对他的心中所想仍旧一无所知，只是打量四周一圈，鬼鬼祟祟地开口道：“石千户久在边关，不知道那位顺德长公主的性子，嚣张霸道、飞扬跋扈！连王公公都怕她怕得要死，咱们要是落在她的手里，保准吃不了兜着走……”

石璟听他诋毁朱予焕便已经皱眉，又听他提到“咱们”两个字，开口问道：“喜公公，你到底想说什么？”

喜宁嘿嘿一笑，道：“石千户既然要走，不如咱们一起走，再把陛下也带上，我和另外一位田百户商量好了，咱们带着手下的人一起……”

石璟先是愣了愣，很快便明白了他的意思。

喜宁是要拿皇帝去讨好瓦剌，换一条活路。

人人都看得出来，如今的局面就是死棋。

既然都可以死，为什么死的不能是皇帝？

石璟不由冷笑一声。

喜宁以为他是答应了，欣喜若狂，一股脑地说道：“到时候咱们趁着突围的时候控制住皇帝……”

他的话还没说完，只见寒光一闪，世界便多了几分朦胧。

喜宁瞪大了眼睛，只觉得天旋地转。

石璟收刀入鞘，看着地上的头颅，抬脚踢到了一边运送辎重的马车下。

他是想带着其他人活，可也没打算去当瓦剌的狗。

石璟刚刚走到亮处，就听到王振欣喜的声音：“瓦剌愿意和谈？为表诚意将军队后撤二十里？”

石璟心中顿时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第33章 土木变

乍一听这个“好消息”，众人都面露喜悦，但只要稍加思索，便能察觉到这件事的诡异之处。

瓦剌连皇帝都包围了，为什么还要主动退让？

与众人不同，王振已经欣喜若狂，甚至连周围人的意见都不打算询问，便直奔朱祁镇的营帐，对着朱祁镇说了半天的好话。

许久之后，朱祁镇才终于从独属于皇帝的营帐中走了出来。

在营地中戍守的士兵们看向这个自从进入土木堡之后就一直在营帐内不愿意出来的皇帝，努力压抑着各自的愤懑。

他们是士兵，皇帝是首领，把他们带入到这样的一个濒死的境地，皇帝却不愿面对，也不愿承担责任……

朱祁镇无暇在意其他人的目光，只是问道：“这件事是真是假？”

王振立刻让人将瓦剌的使者领到朱祁镇面前，将刚才的话复述一遍。

朱祁镇犹豫片刻，还是道：“既然如此，现在撤兵以示诚意，这不算为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