怀晴+番外(216)
容钧到底还是对魏氏皇族心怀怨念,命工部重修紫宸殿,又因周人崇尚黄金,更名为金銮殿。
怀晴坐在珠帘之后,看着大殿上跃动的浮光,听着朝臣们你来我往的争吵,第一次走了神。
也不知裴绰有没有清醒。
忽地,传来少年皇帝清亮的声音:“听闻裴卿昨夜病重,裴卿大好前,折子都送到御书房吧。”
满室寂然。
裴绰门生面面相觑,也不敢如往常一般谏言反对。不知阁老病势,谁也不敢得罪皇帝。
怀晴发话:“如此甚好。”
也算一锤定音了。
朝会后,小皇帝特意邀怀晴去御花园赏景。小皇帝随手往鱼池里撒了一把鱼饵,引来鱼群争夺。他脸上染着一层喜色:“有皇姐相助,成事自是顺利。皇姐可知,裴绰是真病还是装病?”
“真病。”
见她意兴阑珊,小皇帝幽幽道:“阿姐,到年底朕快十四了……前朝最小亲政的皇帝,年方十三。”他等不及了。
“裴绰活不到年底……”怀晴低语,引得小皇帝一振。
他眼睛里刹那点亮的光芒,怀晴忽然不想去看。
“阿姐回朝,果真是我大周的幸事。”小皇帝衷心叹道。
……
马车粼粼,穿过朱雀长街,又横穿东市。怀晴挑帘,看人声鼎沸里人们摆摊卖货,货比三家。
她心里有刹那的动摇——或许世上有神明也是一桩好事,至少心里有个念想。有钱人家挂三片金叶,穷苦人家挂三片梧桐叶,反正神明一视同仁地不会听他们的祈愿。
何苦呢。裴绰。
念及他,怀晴心又跳了起来:“转向,去荔园。”
假扮车夫的容悦一惊:“啊?去裴贼家里做甚?”
“去讨一杯樱桃酒喝。”
……
容悦向来不喜裴绰,将怀晴送到荔园门口,便调转马头扭身走了。怀晴却也顾不了许多,绕过影壁,穿过抄手游廊,踏上石桥。
江流燕子一般飞来,落在怀晴身后:“正巧啊,我们爷刚醒,正说起殿下呢……”
“说我什么呢?”
“问我殿下有没有生他的气?”
怀晴不解:“生什么气?”
“爷说圆净大师虽说救回来了,但他害殿下中了毒,之前所说的摒除成见、通力合作,是不是就不作数了?”江流探出身子,露了个鬼脸,“殿下,你若是来与我们爷吵架的,你就不用进水榭了。”
还有一层,江流没明白。以裴绰这一世的视角来看,他以破庙的大哥哥示人,却没有坦白昭明太子的身份。此刻,裴绰昭明太子的身份昭然,他以为她因着两姓仇怨会恨他,不死不休。
但他还不知道,三世因果,她早已懂得他的心。
明月照沟渠,任它白与黑。
怀晴随口敷衍:“我不与他吵。”
江流伸出右手小拇指,偏着头,郑重其事道:“拉勾,不然我不信。”
怀晴哭笑不得。此刻跟江流的对话,比跟慧宝的高明不了多少,但还是伸出小拇指,与他达成了契约。
江流满意了,春燕沾雨一般跃然离去。
水榭静悄悄的。
裴绰一向不喜有人在旁伺候,四下无人。午后的浮光斜斜地照进书房,映照着闪亮的微尘。
怀晴莫名觉得,水榭内比外面的潋滟湖光还要亮。她一时不
敢进入,仿佛一踏入,一切都会发生改变。屋内传来轻微的咳嗽声,怀晴终于踏入了一片光里。
他整个人薄得如同一张雪亮的纸样,唇边一点艳,怀晴从未想过有人咯血也能入画。
“殿下,莫不是来要我命的?”裴绰挂着一抹笑意,“合作失利,仁义总在的吧。”
“是啊,我来要你的命。”怀晴从宫装宽袖中掏出一帖药,“游方神医开的药。你吃了我求来的药,命便是我的了。”
“殿下好霸道。”裴绰的微笑荡漾开。
怀晴熟门熟路从屏风后找出一个小火炉。芜夏藏在此处,夜里给裴绰煨梨汤用的。裴绰挑眉:“殿下眼睛是很尖。”
不是她眼睛尖,是第一世见芜夏煨过汤。
怀晴莞尔,“是啊,阁老知道我厉害了吧?”
她又翻箱倒柜找出一瓶抚秋收集的露水,裴绰一惊:“这都被你找出来了,我用来烹茶的。”
太子时期留下的矜贵癖好,喝茶专用荷叶上的新露、梅花上的初雪。
裴绰纳罕道:“抚秋在公主府这些时日,给殿下说了不少事啊……”
抚秋不是多话的人。都是怀晴第一世作为外室知道的秘辛。她笑而不语,往钧窑白瓷炉里倒入露水,泡入药材,点燃雕刻风雅的红泥小火炉。
药汤微黄,咕噜噜冒起泡子。
裴绰失笑,“没见过有人这么熬药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