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风不度玉门关(185)
夜幕被狂风撕开裂口,暴雨如注,惊雷炸响的刹那,闪电将天地照得雪亮。待晨曦初露,碧空如洗,骄阳似火,知了不知疲倦地在枝头聒噪,燥热的气息愈发浓烈。张亦琦瘫坐在椅中,连抬手扇风的力气都不愿费,只觉暑气蒸腾,周身绵软无力。
正昏昏然间,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女跌跌撞撞奔来,泪痕满面,抽噎着喊道:“张大夫,求求您去救救我兄长,他病得实在太重了!”少女焦急的神情,却让张亦琦心头闪过一丝熟悉之感,不由得开口询问:“你兄长是?”
“万年县县尉,周墨。”少女话音刚落,张亦琦心中一紧,匆匆起身,随着小姑娘一起出门。她早有预感,自上次误会后,萧翌定会派人暗中监视。目光一扫,果见一名青年男子阔步走来,拱手行礼:“张姑娘!我叫赵肆,殿下吩咐,姑娘但有需求,尽管差遣。”
“你随我们一同去周县尉府上。”张亦琦深知,周墨家老母亲久病在床,妹妹柔弱无依,如今周墨病倒,家中连个能跑腿抓药的人都没有,多个人手,也能安心些。
周墨的居所依旧在老地方,可一踏入他的房间,一股刺鼻的气味扑面而来。浓重的酒气混杂着食物腐烂的酸臭,熏得张亦琦胃中翻涌,险些作呕。
“兄长昨夜喝醉了,今早我像往常一样唤他用膳,却怎么也叫不醒。”少女带着哭腔解释道。张亦琦快步上前,见周墨呼吸平稳,脉搏有力,只是额头滚烫,想来是昨夜淋雨又醉酒呕吐,才引发高热。她轻声安抚:“你先将房间收拾干净,我这就开方抓药。”
药方刚写好,门外便传来一阵喧闹声,几个书生模样的人满脸怒容,气势汹汹地赶来。周墨的妹妹急忙开门,其中一人急切问道:“周兄何在?”
“哥哥病了,还未醒。”少女指了指张亦琦,“我们请了何氏医馆的大夫来看诊。”另一书生对张亦琦躬身行礼:“多谢大夫援手,不知周兄病情如何?”
“并无大碍,只是外感风热,按时服药便可痊愈。”张亦琦话音未落,第三位书生已义愤填膺地开口:“本以为刑部尚书为泄私愤,将周兄这位堂堂状元郎贬为小小县尉,已是令人发指,却不想还有更过分的事!这等行径,实在叫我等读书人寒心!”
张亦琦一颗吃瓜的心都快被这三个读书人给急死了“几位仁兄,究竟发生何事?”
“相爷府上的大公子宋修其,三年前高中探花,竟是偷换了周兄的答卷!”
“什么?”张亦琦震惊不已,“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书生们你一言我一语,道出事情原委。原来昨日他们与周墨在醉春阁饮酒赋诗,一位颇有门路的郎君拿出两届前三甲的答卷供众人研习,周墨一看,竟发现那赫然是自己当年的文章。
这等偷梁换柱、冒名顶替之举,直叫张亦琦倒吸一口凉气。待赵肆抓回药,她匆匆叮嘱周墨服药事宜,便登上马车,疾驰向广陵王府。
书房内,萧翌正在案前看书,见张亦琦气喘吁吁、神色匆匆地闯进来,眉间微蹙,语气里弥漫着一股酸味:“你倒是对这周墨颇为上心。”
嘴上虽这般说着,见她满头大汗,还是倒了杯凉茶递过去。
张亦琦接过一饮而尽,诧异道:“你怎会知晓?”
“在你身边安排的人,又岂止赵肆一个。”萧翌漫不经心地回应。
“你难道不觉得此事荒谬至极?难怪许临书总说宋修其徒有虚名,原来竟是个欺世盗名之辈!”张亦琦越说越气。
萧翌却神色淡然:“又能如何?谁让周墨没那投胎的本事。”
“萧翌!”张亦琦怒目而视,“朝廷开科取士,本为选拔贤才,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萧翌长叹一口气,语气转柔:“小满,那你可曾想过,见你为其他男人这般动怒,我心里是何滋味?”
“我不是替他生气,我是替曾经的自己生气。”张亦琦神色黯然,上辈子她也是一个小镇做题家,越到顶级,越能见识到逆天的特权,曾经她就被一个权贵挤掉一个机会,她努力了好久的机会,这件事情对她打击很大,直到她死了一次都没能释怀。那份不甘与委屈,即便重生,依旧如鲠在喉。
知道原委后,萧翌心疼不已:“好,我答应你,定彻查此事,还周墨一个公道。不过,你也得应我一事。”
“何事?”
“钦天监已择好吉日,这几日便进宫,可好?”
原本钦天监选定的吉日是正月初十,萧翌念及张亦琦不喜被拘束,便一直拖延。可今日见她为周墨这般上心,心中醋意翻涌。比起崔致远,周墨显然更让他不安。至少张亦琦从未因崔致远如此情绪激动,周墨却能轻易牵动她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