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莱斯特没有说话。他伸出手，苍白修长的手指并未直接触碰药瓶，而是在瓶口上方轻轻一引。

一缕比发丝还要细的药液被他牵引出来，悬浮在指尖。

没有犹豫，他将这一缕药液轻轻点在了自己另一只手的手背上。

瞬间。

从灵魂最深处炸开的剧痛，狠狠扎进了他的手背！

那痛感并非停留于皮肤肌肉，而是沿着神经、血脉、疯狂地蔓延、穿刺。

饶是以阿莱斯特那历经无数战斗磨砺的坚韧意志，身体也绷紧了一瞬，额角甚至渗出了冷汗。

他立刻切断了那缕药液的联系，指尖萦绕的魔力将残留的刺痛感强行驱散。

但手背上那一点被药液触碰过的地方，依旧残留着酸麻和隐隐的灼痛感。

这点痛，对他而言如同蚊蚋叮咬，转瞬即逝。

但……

他的薇娜呢？

阿莱斯特的目光沉沉地落在自己的手背上，仿佛看到了药液在薇娜那娇嫩脆弱、布满裂痕的本源上肆虐的场景。

她能承受吗？那种持续不断的、深入灵魂的剧痛？她会不会哭？会不会害怕？会不会……恨他让她承受这些？

深渊领主的心，被一种前所未有的、名为“不忍”和“犹豫”的情绪紧紧攫住。

他宁愿自己再承受十次磨角之痛，也不愿他的小崽经历这种折磨。

就在他盯着那瓶药液，陷入思索，指节无意识地桌面上轻轻敲击，权衡着是否要再等一等，寻找更温和无痛的方法时——

“阿莱斯特——！”

一声清脆悦耳的呼唤，伴随着哒哒哒的轻快脚步声，由远及近。

书房的门被猛地推开，小小的身影像绚丽的彩虹，带着扑鼻的花香，闪亮地扑了进来。

薇娜登场！

她刚从莉莉丝那里“梳妆打扮”完毕。

魅魔护卫长显然将自己的天赋发挥到了极致。

莱月薇娜穿着一件崭新的“月影纱”裁成的小裙子，浅浅的金色，裙摆蓬松，上面用细小的晶石点缀着，随着她的跑动折射出梦幻般的光晕。

她柔顺的黑发被莉莉丝精心编成了两个可爱的花苞髻，上面缠绕着粉紫色的魅魔力量凝结成的、如同活物般微微摇曳的小花。

白皙的小脸蛋上扑着淡淡的、带着闪粉的腮红，嘴唇也点了粉嫩的颜色，整个人看起来像从童话里走出来的、被星光和花朵眷顾的小精灵。

她像只漂亮、快乐的小蝴蝶，完全没注意到书房内凝重的气氛，直直地扑向坐在宽大座椅上的阿莱斯特。

“阿莱斯特！你看！莉莉丝姐姐给薇娜打扮的！漂不漂亮！”

她扑进阿莱斯特怀里，小脸兴奋得红扑扑的，仰着头，眼睛亮晶晶的，等着被夸夸。

她身上的小裙子触感柔软冰凉，带着花香和星光的味道。

她小小的、带着暖意的身体毫无保留地撞进他怀里，驱散了书房内因为那瓶药剂而弥漫的沉重阴霾。

阿莱斯特几乎是下意识地接住了她，手臂自然地环住了她纤细的腰肢。

眼眸落在她粉扑扑的小脸上，那紧绷的神经，不由自主地被这份纯粹的、毫无阴霾的快乐所感染、融化。

他的指尖拂过她发髻上那朵微微摇曳的小花，低沉的声音无比柔软：

“嗯，漂亮。薇娜最好看。”

得到了肯定的莱月薇娜，立刻像只满足的小猫，发出快乐的笑声，在他怀里蹭了蹭，然后习惯性地、无比自然地开始寻找她的“专属魔力棒棒糖”——阿莱斯特的手指。

然而，就在她的小手抓住阿莱斯特的一根手指，准备往嘴里送时，她的动作却顿住了。

她眼睛里带着困惑，落在了阿莱斯特另一只随意搭在桌面上的手——那只刚刚触碰过药液的手。

虽然阿莱斯特早已驱散了表面的刺痛感，但那药液所残留的痛感，透过契约，在薇娜的感知中荡开了一圈涟漪。

“唔？”莱月薇娜的眉头微微蹙起，她放开了阿莱斯特准备被她“叼住”的手指，反而伸出自己的小手，轻轻地碰了碰阿莱斯特那只放在桌面上的手的手背。

阿莱斯特已经准备好去当磨牙棒的手指骤然落空，空落落的蜷了蜷。

而薇娜这里，清晰的针刺感传递过来。

她抬起头，纯净的大眼睛里瞬间盈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担忧，小嘴一扁，问道：

“阿莱斯特……这里……痛痛？”

她甚至用小手指了指自己光洁的手背，“薇娜感觉……阿莱斯特这里……痛？”

阿莱斯特的心，被狠狠地撞了一下。

他看着怀中的小公主，再看看桌面上那瓶药剂……

深渊领主那冰冷坚固的心防，在这一刻，彻底破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