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和帝沉默了。

御书房内，再次陷入一片沉寂。

只剩下他自己沉稳的呼吸声，在空旷的大殿里，显得格外清晰。

过了好一会儿。

他才缓缓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无法掩饰的疲惫，和一种深沉的无奈。

“你说得对。”

这几个字，仿佛耗尽了他许多力气。

“无论是皇后背后的薛家，还是母后身后的那些老臣。”

他闭了闭眼，仿佛能看到那些盘根错节的势力网。

“他们背后的力量，盘根错节，根深蒂固。朕暂时都无法彻底收归己用。”

“牵一发，而动全身啊。”

这是帝王的无奈，也是他一直以来的困局。承认这一点，需要巨大的勇气。

沈禾抬眸，目光锐利如剑。

“那陛下，为何不另辟蹊径？”

她的声音陡然拔高了几分，带着一种振聋发聩的力量！

她紧紧盯着宣和帝，一字一顿地问：“既然固有的势力难以撼动，为何不着手培养真正属于您自己的，全新的势力呢？！”

宣和帝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唇边勾起一抹自嘲的苦笑。

“你以为朕没想过？”

他的声音带着显而易见的疲惫。

他摇了摇头，眼神黯淡了几分：“可那些无根无基，愿意真心效忠于朕的人，要么人微言轻，在朝堂上毫无分量，能成事的极少。”

“要么就是散落在各地，如同沙砾，不成气候。”

“如何能指望他们，去对抗那些枝繁叶茂、同气连枝的世家大族？”

这是最现实的问题。小人物的力量太过微薄，如何聚沙成塔，对抗庞然大物？

“陛下。”

沈禾的声音在此刻骤然间变得异常坚定，宛如利剑出鞘，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

第66章 诛心

“既然世家不可尽信，勋贵多有掣肘。”

她的目光灼灼，仿佛有火焰在燃烧！

“陛下为何不打破这数百年的陈规旧例，行非常之事？！”

她深吸一口气，掷地有声地抛出了那个足以震动整个朝野的建议！

“为何不推行革新之政？！”

“为何不……”

她的声音陡然提高，每一个字都像重锤敲击在宣和帝的心上！

“大力选拔、破格启用那些出身寒微，没有世家背景，却胸有丘壑、腹有良谋的……”

“寒门学子呢？！”

石破天惊！这番话，比之前直言帝王困境，还要大胆百倍！还要颠覆！

动世家的根基，启用寒门！这不仅仅是培养新势力，这是要将整个大周朝堂延续百年的权力格局，彻底掀翻！是要挖断那些世家大族的命根子！

宣和帝猛地抬起头！

他的瞳孔，因为极致的震惊，骤然收缩成了针尖大小！

脸上是毫不掩饰的骇然！

仿佛听到了什么完全超乎想象、离经叛道的言论！

他死死地盯着沈禾，那眼神锐利得几乎要将她洞穿！

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什么，却又因为太过震惊而失语！

改革？启用寒门？这个念头，或许曾在某个瞬间掠过他的脑海，却从未有人敢如此直白、如此决绝地在他面前提出来！

这个沈禾她到底想干什么？！她怎么敢？！

宣和帝脸上的骇然，并未立刻褪去。

那“启用寒门”四个字，如同惊雷，依旧在他耳边轰鸣，震得他心神不宁。这个沈禾，胆子已经不是一般的大了，简直是捅破天！

他像是被那石破天惊的言论，钉在了原地。

御书房内，死一般的寂静。

只有沉重的呼吸声，昭示着帝王内心的波涛汹涌。

沈禾看在眼里，心知肚明。

此刻，再激进的言语，只会适得其反。

她需要给他一点时间，一点缓冲，让那惊涛骇浪般的念头，在他心中稍稍沉淀。过刚易折，一味紧逼并非上策。

她垂下眼帘，敛去了方才那几乎要刺破一切的锋芒，声音也放缓了许多，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温和，像缓缓流淌的溪水，试图抚平帝王心中的惊澜。

“陛下……”

她的声音很轻，却足以打破这令人窒息的沉默。

“臣女斗胆，想问陛下……”

她顿了顿，似乎在斟酌用词，又像是在引导着帝王的思绪，转向一个不那么尖锐，却同样重要的地方。

“您有多久没有去军营里，看一看了？”

这问题，看似突兀，实则暗藏机锋。从朝堂的权力格局，巧妙地转向了支撑这江山的另一根支柱——军队。

世家盘踞朝堂，那军中呢？是否也已不再纯粹？

前世，为了那个不值得的萧景壬，她曾费尽心机想要了解军中事务，甚至冒险深入过军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