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对方能提出检验办法，江晚是货真价实地改良了胎质，并没掺入灰浆，自然问心无愧。

谁想到对方不按她设想的路子来，并未提出质疑。

这皮衣女子也是懂瓷器的高手，怎么会不明白其中缺漏之处？看方才她的神色，显然是发现了问题的，却又不提出来，任凭江晚取信于人——她故意诬陷，不为让江晚失去顾客的信任，又是为了什么？

“实在不好意思啊江老板，刚才是我误会您了。打碎的瓷碗，我按照双倍价钱陪给您，”皮衣女子敛去之前倨傲的态度，微微弯腰地上几块碎银，陪笑道，“我孤陋寡闻，看不出这第三种材料是什么，您能替我解惑吗？”

江晚一愣，随即反应过来了。刚才诬陷她掺灰浆只是第一步，编出不存在的第三种材料是第二步，目的就是要她讲出改良胎质的具体办法。以皮衣女子的眼力，当然知道没有第三种配方。江晚猜测，她只是想不通仅靠紫金土和石英，是如何让胎质变硬的。

通常情况下，商家不会泄漏自己的秘诀，但是经过被诬陷的打击之后，稍微缺点经历的人都会被击破心理防线，陷入急于自证的怪圈，从而主动说出改良方法。甚至在第一步，就有可能为了证明自己没掺假，而将制作流程和盘托出。

而这也是青年女子在沸水检验这种不严谨的方法面前，没有提出异议的原因。她本就不是为了诬陷江晚，而是奔着改良原理而来。在圈套的第一环，起到心理压力的效果就够了。

“这燕国地图可真长啊。”江晚悄悄嘀咕一句。饶是作为对手，她也不得不承认，对方的圈套环环相扣，且还是临时设计的，实在难得。

圈套的设计者嘛——江晚的目光有意无意扫过隐在人群中的妇人，奇怪的熟悉感涌上心头。

如果有机会合作的话，不妨结交一下。

不过，当下最紧急的是怎么应对这个圈套。在旁观者眼里，皮衣女子是外地人，与江晚素不相识，又不像钱大娘，黄世仁那样有利益纠葛，并无故意为难江晚的动机，而且刚才她都道歉了，银子也赔了。

更为难的是，不少匠人也急于知道她的改良方法，纷纷附和着：

“就是啊江老板，我们都是千里迢迢的赶来，您就别吊我们胃口了。”

眼下的情况，再敝帚自珍就有些不合时宜了。可难道就顺着皮衣女子的意思，在新配方取得收益之前，就和盘托出吗？

迎着徒弟们关切的面庞，江晚比了个安抚的手势。

作为前古董界头子，要是连这点小打小闹都解决不掉，她就不叫江晚了。

第41章

江晚与皮衣女子相对而立,冬阳缓缓升起，暖融融的光落在她们脸上同样也有几十上百道或好奇，或急切，或幸灾乐祸的目光注视着。

而江晚迎着这样的注视,开口是清脆柔和的嗓音：“这位姐姐,其实你看错了,我用的配方并不是三种材料。”

“哦？”皮衣女青年作出惊讶的样子,歪了歪头,眼底带了几分得逞的笑，“若是只有两种材料，江老板究竟如何让胎质更坚固的呢？”

江晚把对方的神色尽收眼底，脸上却一派天真：“不不不，这配方不是三种材料，也不是两种材料,而是四种材料哦。”

女子这回是真的震惊了，脱口而出：“啊？这怎么可能呢？”

随即又意识到此话不妥，急忙捂住嘴，一时又不知道说什么,面颊微微泛红。

她自小潜心钻研瓷器，至今已近二十年，练的一双火眼金晴，但凡瓷器经她之手,仅凭眼力和嗅觉，便能辨认出里面有什么材料。这瓷碗的配方不复杂，所用材料也常见，她自信不可能认错。

那瓷碗所用的胎泥，分明只添了紫金土与石英两种配料,怎么可能有四种呢？！

然而不等思考出答案，她就被一阵轻蔑的啧啧声淹没了：

“我还道是什么高手呢，竟然连材料的种类数都看不出，还在这儿装行家。”

“就是啊，怕不是个骗子吧。”

“哪里来的外乡人，还诬陷我们江老板造假，我差点就信了，幸好江老板机智，给她戳穿喽。”

皮衣女子被围在人群中间，站也不是走也不是，虽然面上极力维持着镇定，但急促的呼吸泄露了她的慌乱。而被她称为“阿姐”的妇人隐在人堆里，有些无奈地摇摇头。

身为工匠，总有些不外传的绝技，若放在商人中便是商业机密，江晚不愿意说本就无可厚非。今日的观众们，同行匠人也好，前来采购瓷器的商贩也好，小城的顾客也罢，他们为何站在皮衣女子那一边？

对瓷器安全性的重视，渴望白学江晚的创新工艺等等，都只是表面原因，大家最开始对皮衣女子的信任，就是她展示的一手辨别材料种类的本事。有这种本事的人，整个敦煌郡都未必有一个，因此人们很容易产生敬佩、信服的心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