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门外脚步声渐远，直至消失，浴桶中的缠音缓缓松弛下来。温热的水汽氤氲着她苍白的面颊，染上些许红晕。

玉宁的神识她见过，感受过，甚至交融过。

在沈清弦的神识过来的那一刹那，她几乎是立刻就明白这与玉宁相承一脉的气息是谁的。

缠音微微垂下眼睫，看着水中自己模糊而脆弱的倒影。

沈清弦……正道之光，君子端方。

她唇角极轻微地勾了一下，快得如同错觉。

看来，这位看起来高洁的大师兄，也并非全然没有弱点。至少，他极其看重礼仪规矩，并且……会对无意间的冒犯产生强烈的负罪感。

这很好。

愧疚，有时是比好感更容易利用的东西。

缠音换上一袭略显宽大的青色衣衫，推开舱门，缓步走出，似乎只是想透透气，熟悉一下这仙家云舟的环境。

刚行至廊道转角，便与一人迎面遇上。

“呀！师娘！”祝星正脚步轻快地走来，见到她，眼睛一亮，立刻停下脚步，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礼，脸上带着明媚又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容，“您怎么出来了？是舱室里有什么不惯吗？还是需要什么？”

缠音似乎被她突然的出现和热情的问候惊了一下，脚步微顿，下意识地轻轻拢了拢衣襟，露出一抹温和的浅笑：“并无不便。只是初次乘坐云舟，有些新奇，想随意看看。打扰到了吗……”

“没有没有！绝对没有打扰！”

祝星连忙摆手，她性子活泼，见这位病弱的师娘态度温和，便自来熟地凑近了些，好奇又关切地打量着她。

“师娘您脸色还是好白，是不是还有点怕高？刚上来是有点不习惯的，这云舟飞得可稳了，您别担心。要不……我陪您走走？给您介绍一下？”

她话语清脆，像蹦跳的玉珠，带着热情与善意，与这云舟上清冷的环境截然不同。

缠音看着她毫无城府的笑脸，眸色微微一动，随即从袖中轻轻抽出一方素净的帕子，掩唇低低咳嗽了两声，声音愈发显得气弱：“怎好劳烦你。我自行慢慢走走便好。”

她越是这般客气疏离，显出弱态，祝星反倒越是觉得这位师娘柔弱可怜，保护欲油然而生。

“不劳烦不劳烦。”

“我正好闲着没事呢！”

祝星笑道，主动上前半步，却小心地保持着一点距离，生怕惊扰了她。

“师娘您看那边，那边窗口能看到最好的云海景色，星光好像能洒进来一样！大师兄特意交代过，说您身子弱，让我们多留心照看呢。”

第4章 病弱师娘VS正道魁首徒弟 4

缠音闻言，掩在帕子后的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清弦他……费心了。”

祝星说起沈清弦来，脸上的表情更是生动，带着毫不掩饰的崇拜与亲近：“那是，大师兄向来细心周到，对我们这些师弟师妹也好，宗门上下就没有不夸他的！”

她边说，边自然地虚扶着缠音的手臂，走到刚才她指的那处。

缠音顺着她的力道缓步走近窗口。

巨大的星子仿佛触手可及，流淌的银河如同发光的纱带环绕舟侧，下方是翻涌不息，被月光镀上一层银边的云涛。

“很壮观吧师娘，我第一次见的时候也看呆了呢。不过您别怕，咱们云舟稳得很，有大师兄控着舟，绝不会颠簸的。”

缠音回眸望着祝星，点了点头，“确实壮观。”

她好似是要接着看，忽然，纤细的眉尖微微蹙起，搭在窗沿上的手悄然收回，轻轻按在了自己的心口，呼吸也随之急促了几分。

“师娘？”一旁的祝星立刻察觉了她的异样，脸上的笑容瞬间转为担忧，“您怎么了？是不是哪里不舒服？”

缠音微微摇头，似乎想说什么，却只是发出一声极轻弱的闷哼，身体晃了晃，几乎要软倒下去，多亏了祝星快速上前扶着，才勉强站稳。

“师娘！”

祝星吓坏了，撑着缠音的身子，下意识扬声急唤：“大师兄，三师兄你们快来，师娘她好像很不舒服！”

不过瞬息之间，一道月白身影便已出现在廊道尽头。

下一刻，沈清弦已至近前。

他面上惯有的温润笑意早已敛去，眉头微锁，目光迅速落在被祝星半扶半抱着，气息微弱，眼眸半阖的缠音身上。

“怎么回事？”他声音沉稳。

“我也不知道，”祝星急得快哭出来，“师娘刚才还好好的看风景，突然就捂住心口，好像喘不过气来了……”

沈清弦上前一步，并未立刻触碰缠音，而是凝神感知了一下她周身气息。

旧疾骤发之兆。

他眼底掠过一丝凝重，凡人之躯，终究难以承受这灵压与罡风，即便有云舟的结界削弱，于她而言恐怕仍是负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