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几乎是一个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缠音缓缓闭上眼，浓密如蝶翼的睫毛在苍白得没有血色的脸颊上投下淡淡的阴影。

她的唇角微微上扬一丝弧度。

再难，她也必须做到。

这是她唯一能抓住的，活下去的稻草。

至于这会对玉宁造成什么伤害，缠音已经没有多余的思绪去想了。

她微微侧首，看向云舟窗外。无垠的星河璀璨夺目，浩瀚壮丽，却照不亮她眼底的沉寂。

她的世界早已在家族倾覆，亲人尽殁的那一刻就崩塌了。

是恨和后来出现的梦支撑着她爬出废墟，苟延残喘。

为此，她可以利用一切能利用的，包括那个名义上的夫君，包括那个看起来光风霁月的徒弟。

良心？道德？

那都是属于活人的奢侈物。

她一个半只脚早已踏入棺材，靠着执念强吊性命的人，如何负担得起。

缠音轻轻咳了两声，喉间泛起熟悉的腥甜气，她不动声色地咽了回去。

活下去。

无论如何，要活下去。

第3章 病弱师娘VS正道魁首徒弟 3

沈清弦静立于云舟前端，月白道袍的衣袂在猎猎天风中拂动，却丝毫不显凌乱，反而更添几分飘逸出尘。

云舟穿梭于罡风之中，有结界护持，舱内平稳如常。这里的风锐利纯净，蕴含着充沛的灵气，寻常修士立于此处，需运功才能抵御，于他而言，却是恰到好处的宁静。

他并未沉浸于景色之中，身为大师兄，又是此次任务的领队，他时刻都会分出一缕神识关注着云舟各处的动静，尤其是那间新安置了人的舱室。

师尊临行前的嘱托言犹在耳，让他务必平安将这位体弱的师娘接回宗门。

想到那位师娘，沈清弦温润的眉宇间掠过一丝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沉吟。

她身子骨太弱了。那样的身体，承受凡间风雨已是艰难，跨界而行……

师尊此举，究竟是何深意？

是怜惜，是责任，亦或还有其他？

他并非喜好探听师长私事之人，只是职责所在，难免思量。

这位师娘虽是凡人，年龄也不大，但心性却异常成熟。

沈清弦微微摇头，将这点微不足道的想法拂去。

无论如何，她是师尊承认的道侣，是他的师娘。他只需尽到晚辈与本分，护她周全，恭敬以待，直至将她安然交到师尊手中。

至于其他，非他该过问。

就在他沉思的刹那，一缕神识飘然进入缠音的舱室内。

这本是他为确保万全的例行探查，并无窥探之意。

然而，就在那缕神识触及室内的瞬间，一幅画面猝不及防地撞入他的感知：

水汽氤氲，朦胧了简陋的浴桶轮廓。

女子背对着门的方向，墨玉般的长发湿漉漉地贴在光滑的脊背上，更衬得那身肌肤苍白得惊人，几乎与蒸腾的热气融为一体。

水珠沿着她清晰凸起的脊椎骨节缓缓滑落，没入水下隐约可见的纤细腰窝。

她的肩膀单薄，微微耸动着，伴随着因水温而略带舒缓的喘息。

沈清弦整个人骤然一僵。

那缕神识如同被烫到一般，以比去时快了千百倍的速度猛地缩回。

他周身平稳流转的灵气甚至因此出现了一刹那的紊乱，引得袍袖无风自动。

沈清弦倏然闭上眼，惯常含笑的唇角瞬间抿成一条直线。

失礼！

大失礼！

虽是无心之失，神识探查亦非肉眼直视，但于修行者而言，这与亲眼所见并无太大区别，尤其是对一位毫无修为的凡人而言，这更是极大的冒犯。

冒犯之后，如何向师娘致歉却成了难题。

师娘是凡人，且身为女子，面皮薄，若直言自己神识看到了她沐浴，只怕会令她更加羞愤，无地自容，反而更是雪上加霜。

若不道歉，此事梗在心中，于他道心有碍，更非君子所为。

沈清弦眉头微蹙，迅速有了决断。他转身，步履依旧沉稳，却比平时更快了几分，走向缠音的舱室。在门外三步远处停下，抬手，轻轻叩响门扉。

“师娘。”他的声音透过门板传来，带着显而易见的歉疚，“弟子沈清弦，方才修行时偶有疏忽，神识外放，恐有惊扰，特来请罪。望师娘恕罪。”

门内静默了一瞬，只有细微的水声窸窣，似是里面的人受惊之下匆忙起身。

片刻，传来一道微颤的声音：“无妨……清弦并非有意，不必挂怀。”

沈清弦听闻，悬着的心略微放下，以此告诫自己，日后须得更加谨慎才是。

这次师娘没有怪罪自己，是因为她并不明确自己到底做了什么，若是被师娘知道，他便是去师娘面前跪下请罪，也难以弥补对师娘造成的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