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四一个泼皮，去干这种勾当，会蠢到把能证明自己身份的汗巾遗落在现场？”

“还有，张寡妇被抓后，对自己‘失手杀人’供认不讳，却对具体细节语焉不详……这不合常理。寻常妇人摊上人命官司，要么喊冤，要么吓得语无伦次，她倒好，认罪认得这么‘干脆’？”

他越说，眼睛越亮。这些疑点，在精通刑名的人看来或许寻常，但在他这个半吊子“江湖客”眼里，却显得格外扎眼。他想起秦御信中所说的“于细务小事中积攒人手”，眼前这个看似铁板钉钉的案子，不正是一个绝佳的突破口吗？

李国丈他们能把持朝政大事，难道还能把手伸进每一桩地方命案的细节里？

一个大胆的念头在他心中升起。

他没有通过正常的司法程序下发旨意，那太慢，而且容易走漏风声。他让阿墨动用了直属于皇帝的、目前还不完全受权臣控制的暗卫力量，秘密前往清河县，重新调查此案，重点查证他提出的那几个疑点，以及张寡妇和死者赵四的社会关系。

暗卫的效率出乎意料的高。几天后，一份密报悄然呈送到了陆辞昭的御案前。

结果令人震惊！

真相是：张寡妇貌美，被清河县令的妻弟看上，欲强纳为妾，张寡妇抵死不从。那妻弟便勾结赵四，演一出“夜闯民宅”的戏码，想逼张寡妇就范。谁知那晚赵四假戏真做，真的欲行不轨，张寡妇激烈反抗中，那妻弟安排的“接应”之人怕事情闹大，慌乱中失手打死了赵四。事后，县令为了包庇妻弟，威逼利诱张寡妇顶罪，并伪造了现场和证据！

陆辞昭看着密报，气得浑身发抖！官官相护，草菅人命，颠倒黑白！这比朝堂上那些勾心斗角更让他感到愤怒！

这一次，他没有再找李国丈“商量”。

次日早朝，当刑部官员按例将一批已复核的死刑案件奏请勾决，念到“清河县民妇张氏”一案时，陆辞昭突然开口了。

他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了大殿，带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冷静和威势：

“此案，朕有些疑问。”

满殿皆静。所有人的目光都惊疑不定地投向珠帘之后的新君。李国丈微微蹙眉，刑部尚书更是脸色微变。

陆辞昭不疾不徐，将他之前分析的疑点一一抛出，条理清晰，直指要害。最后，他目光扫过脸色发白的刑部尚书，淡淡道：

“人命关天，岂可如此草率？朕已命人另行查证。在真相水落石出之前，此案，驳回重审！”

他没有出示暗卫的密报，留有余地，但态度之强硬，决心之果断，让所有大臣都吃了一惊。

这……这还是那个前几天连赈灾钱粮都争不过，看起来很好拿捏的年轻皇帝吗？

李国丈深深看了御座一眼，没有立刻出声反对。

最终，清河县令被罢官查办，其妻弟及真凶伏法，张寡妇被无罪释放。虽然这只是一桩地方小案，对于庞大的帝国来说微不足道。

但对陆辞昭而言，这却是他登基以来，第一次完全依靠自己的判断和力量，冲破权臣的阻碍，成功地贯彻了自己的意志，维护了最起码的公正！

退朝后，他回到御书房，感觉走路都带着风。他第一次觉得，身上这件沉重的龙袍，似乎也没那么压得慌了。

他迫不及待地铺开信纸，想要把这个好消息告诉秦御。

“秦兄！我好像……找到一点当皇帝的感觉了！”

虽然，这感觉来得有点歪，有点险，但终究是……开张了！

第17章 帝师的“魔鬼特训”

清河县一案，如同在沉寂的湖面投下了一颗石子，虽未掀起惊涛骇浪，却也荡开了一圈不容忽视的涟漪。朝臣们看陆辞昭的眼神，少了几分最初的轻视，多了几分审慎的打量。李国丈依旧是那副笑眯眯的模样，但偶尔掠过的目光，却深沉了几分。

陆辞昭自己，则沉浸在一种初战告捷的微小振奋与巨大困惑交织的情绪中。他凭着一股直觉和暗卫的力量，侥幸扳回一城，但他深知，这远远不够。朝堂的水太深，他若只靠小聪明和运气，迟早会淹死在里面。他对南昭的律法、制度、各方势力盘根错节的关系，了解得还是太少了。

就在他对着《南昭会典》昏昏欲睡，感觉那些条条款款比秦御商队里的货物清单还难啃时，转机出现了。

这日散朝后，一位须发皆白、身形清瘦、穿着洗得发白朝服的老臣，并未随众人离去，而是独自留在殿外，求见陛下。

此人乃是三朝元老，太子太傅（先帝时挂名），如今的文华殿大学士——周文正。周老太傅以学问渊博、性情耿直、不涉党争著称，在先帝晚年皇子争斗最激烈时，便称病不出，几乎被人遗忘。如今新帝登基，他才重新出现在朝堂上，却始终沉默寡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