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珠从他紧绷的下颌线滴落，那一刻，他不再是那个会被埃德加摸尾巴摸到耳鳍发红的人鱼，而是来自深渊的复仇者。

克罗夫特惊魂未定地站直身体，看着地上断裂的手杖，又看看池中那头美丽而危险的生物，脸色青白交错。他整理了一下衣襟，试图恢复镇定，但眼神已经彻底冷了下来。

“很好……”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压抑的怒意和更加浓厚的兴趣，“果然名不虚传。”

他不再看芬恩父子，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莱的身上：“越是难以驯服，征服起来才越有滋味。我会得到你的，小家伙，很快。”

说完，他冷哼一声，不再多言，转身大步离开，甚至没有捡起那半截手杖。

老芬恩脸色惨白，踉跄着追了出去：“克罗夫特先生！请留步！这完全是个意外……”

浴室里，只剩下埃德加和依旧保持攻击姿态的莱。

埃德加腿一软，跌坐在地上，大口喘着气，心脏狂跳不止。

水中的莱，缓缓收敛了獠牙和利爪，竖起的尾鳍也慢慢垂落回水中。他看向跌坐在地的埃德加，冰蓝色眼眸中的暴戾渐渐褪去，转而浮起一丝复杂的情绪。他沉默地沉入水中，只留下一圈圈逐渐荡开的涟漪。

危机暂时解除，但谁都明白，克罗夫特绝不会善罢甘休。他想要的，从来没有失手过。

克罗夫特的马车碾过芬恩家门前的碎石路，留下一片死寂的压抑。

老芬恩先生失魂落魄地回到客厅，瘫坐在椅子上，脸色灰败，仿佛瞬间老了十岁。手杖断裂的声音似乎还在他耳边回响，克罗夫特最后那句冰冷的威胁更是如同毒蛇般缠绕着他的心脏。

“完了……全完了……”他喃喃自语，双手捂住脸，“他不会放过我们的！一定不会！”

埃德加跟着走进来，看着父亲瞬间佝偻的背影，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狠狠揪住了。他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发现喉咙干涩得发不出声音。

愤怒、恐惧、还有对莱那惊人一面的震惊，种种情绪在他心里翻腾。他第一次如此清晰地意识到，他任性的喜爱，可能真的会给家庭带来灭顶之灾。

但他脑海里立刻又浮现出莱挡在他身前时那冰冷警惕的眼神，以及克罗夫特那令人作呕的贪婪目光。不，莱不是麻烦，他是受害者！

“父亲，”埃德加的声音带着哽咽，“我们不能把莱交出去！克罗夫特他不是真的喜欢莱，他只是想——”

“我知道他是什么人！”老芬恩猛地抬起头，眼睛布满血丝，声音嘶哑地打断他，“但我能怎么办？埃德加！你告诉我我能怎么办？！跟他硬碰硬吗？我们拿什么跟克罗夫特家斗？我们也就算一个暴发户！和这些家族搅和在一起是没有好下场的！”

埃德加被父亲从未有过的失控吼得愣住了，眼泪瞬间涌了上来，却倔强地不肯落下。

老芬恩看着儿子通红的眼眶，胸口剧烈起伏着，最终化为一声长长的、无力的叹息。他疲惫地挥挥手：“你、你先上去看看他怎么样了。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埃德加咬着唇，转身快步跑上了楼。

浴室里，水波已经恢复了平静。莱沉在池底，深蓝色的长发如同海藻般散开，遮住了他的面容，只留下一个沉默而紧绷的轮廓。水面上漂浮着那半截断裂的手杖，像是一个不祥的警示。

埃德加轻轻推开门，走到池边蹲下。他看着水底那个身影，心里五味杂陈。有后怕，有担忧，还有一种陌生的、对莱那惊人力量和冰冷眼神的细微惧意。

“莱？”他小声唤道，声音还带着哭腔。

水底的身影动了一下，但没有浮上来。

“你没事吧？”埃德加继续问，手指无意识地抠着池边冰凉的大理石，“对不起……我没有保护好你……”

如果不是莱那迅猛的反击，克罗夫特恐怕会更加得寸进尺。

水中的莱缓缓转过身，浮了上来。他的脸色比平时更加苍白，冰蓝色的眼眸里没有了之前的暴戾，却沉淀着一种深沉的、埃德加看不懂的复杂情绪，像是冰冷的深海，看似平静，却暗藏漩涡。

他看了一眼埃德加通红的眼睛，目光又扫过漂浮的手杖残骸，嘴唇抿成一条冷硬的直线。

两人之间陷入一种奇怪的沉默。往常总是埃德加叽叽喳喳说个不停，莱偶尔回应一两个音节或眼神。

但此刻，埃德加却不知道该如何开口。他想问莱刚才那可怕的速度和力量，想问他和克罗夫特说的“深海皇族”是什么意思，想问接下来该怎么办……无数问题堵在喉咙口，却在对上莱那双过于深邃冷静的眼睛时，一个也问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