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老皇帝就同他说过,小六薄情,小七重义,这一对同胞兄弟,还真是此消彼长。
听到这等评价,乐无涯心想,我的两个学生都是好样的,你个老东西懂什么好赖。
但表面上,他笑盈盈地顺手拍了一记马屁:“龙生九子,还各有不同呢。以微臣拙眼看来,六皇子沉稳,七皇子活泼,哪个都好,都是一等一的尖子。”
他这话明面上是褒扬,暗地里留了个活扣,给了老皇帝往下说的余地。
果真,老皇帝悠悠叹息了一声:“小七装出那纨绔的浪子作派,无非是想让他母亲过得好些;那样恨他六哥,不过是对他期许过高罢了。”
“小六……唉,被兰台教养坏了,学了那一身不食人间烟火的世外之风,和她一样,都是薄情种。”
乐无涯反应了一下,才意识到所谓“兰台”,乃是庄贵妃的闺名。
从“他母亲”和“兰台”这两个称谓,这二位嫔妃的地位在老皇帝心目中孰重孰轻,可见一斑。
老皇帝素来是爱之欲其生、恶之欲其死。
他既能把乐无涯抬举成一品大员,当然也能把家中没落、兄长获罪的庄贵妃捧成贵妃,还要从低位妃嫔那里抢个儿子给她养。
乐无涯自知窥见了宫闱秘事的一角,心中有了成算,面上依旧装作若无其事,继续拿俏皮话甜乎着老皇帝,直把他逗了个前仰后合才罢。
乐无涯从回忆里抽身,才发现项知是仍趴在他怀里,还将头枕在他肩上,不由得好气又好笑:“枕舒服了是吧?”
项知是有了现成的理由,赖着不起:“脚疼,什么破凳子。”
乐无涯笑话他:“活该。”
项知是抿嘴不语,竟是老老实实地受了这句骂。
乐无涯很觉奇怪,伸手端起了他的下巴,审视着他的面孔,想,太阳从西边出来了。
忽然,项知是没头没脑地开了口。
“这回你不许做刺猬。”他说,“你要好好的,要长命百岁。”
乐无涯嗤笑:“长命百岁,能是我说了算的?”
项知是不语。
他胸前的小金花生紧紧贴在了他身上,自己的体温借靠着这小小饰品,传递到对面微凉的皮肤上。
小花生里还存有他前世的灰烬。
唯有如此,项知是才能将他的前世与今生连接起来。
好像只有这样,他才能安心地靠近他。
不然的话,他看向这个活蹦乱跳的乐无涯,总有种无端的陌生感。
乐无涯正为这小子非比寻常的表现而差异,余光一动,忽觉头皮一紧。
那被皇帝评价为“薄情”的人站在门口,静静看着他们二人一坐一趴的怪异模样。
昨日休养足了一夜,项知节又恢复了鲜润的面色。
他极尽温和地看了乐无涯一眼,随即扬声道:“七弟,马车套好了,要走了。”
项知是感觉正好,懒得理会他这讨厌的闷葫芦六哥,瓮声瓮气道:“你走开。”
项知节不仅没有走开,还撩开步子,一步步向乐无涯走来。
乐无涯莫名其妙地心虚了一瞬,可见他越走越近,反倒心定下来,单臂一抬,压在了椅背上,大大方方地看向他,但看他如何动作。
项知是也注意到了他的靠近,不禁露出了梦境被人打扰的不满表情,狠瞪着他。
然而,项知节一路长驱直入,毫无犹豫地走到乐无涯的身前,俯下身来,越过项知是的肩膀,堂而皇之地在他的腮边轻轻吻了一下。
项知是避无可避,近在咫尺地见识了这惊世骇俗的一幕,立时受了巨大刺激,站起身来,脸色青白地指着项知节:“你……你……”
项知节直起身来,态度如常:“七弟,真要走了。”
说罢,项知节又转向了乐无涯:“实在是喜欢看闻人知府舞枪,但这回没能看全,真是遗憾。”
乐无涯单手支颐,恰好撑到了被他亲吻过的地方。
带有一点水分的麻痒感扩散开来,让乐无涯品出了一点别样的趣味。
他不动声色地反问:“什么意思?”
项知节:“是‘下次有约’的意思。”
“‘下次’是什么时候?”
“‘下次’就是‘下次’。”项知节耐心地同他打文字官司,“是老师高兴的时候,最好是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
项知节将这话讲得旁若无人,连项知是都忍不住红头涨脸地替他害臊。
讲完后,他礼貌地道了一声“再会”,便挟着浑身僵硬、目瞪口呆的项知是一路向外走去。
走出房间,他便察觉到了项知是的不便:“脚怎么了?”
项知是万没想到,他当着自己的面干出那等不要脸皮的下流事情,居然还有心思关怀他,登时怒火中烧,醋海翻波,从他怀里硬生生挣扎出来:“项知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