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周文焕比周文昌年轻五岁,又没有经过大起大落的磋磨,五官虽与他仿佛,身上锋芒却甚利:“你还有空喊累!”
“三百条人命压在肩上,安能不累?”
听他如是说,周文焕微微心软。
但他并没有退缩,回身把门关严后,又逼至周文昌身前。
兄弟二人,一坐一立。
周文焕身形高过兄长一头,这般俯视,威压更甚。
周文焕开口就是发难:“哥,你把那闻人约从牢里迎出来了?”
周文昌:“不然呢?”
“你糊涂啊!”周文焕急得团团转,“天大的好机会,就这样被你放过去了!?若非我得替你盯着矿山,若是我知他入狱,我绝不会让他活着踏出牢门半步!”
“你有什么好打算?说来我听。”
周文焕目露阴色:“大灾之后必有大疫。这疫,为何不能从县牢先起?”
周文昌闭目养神,反问道:“你想下毒?”
“不然呢?大好良机,大哥你竟然……”
周文昌嗤笑一声:“动辄喊打喊杀,你这戾气是愈发重了。”
“是大哥的心气儿被磨没了!”周文焕恨声道,“你在这穷山恶水困了这些年,真甘心烂在此处?!”
周文昌平心静气地问他:“我杀了朝廷派来的钦差,就能离开丹绥了?御史一行在我地界染疫身亡,那是打朝廷的脸面!你当朝廷是傻子么?”
周文焕语塞,不再顶嘴,攥紧了手掌。
周文昌揉着额角,语气如涓流般温和:“你要杀他,在他身份未明时,在牛记旅店中,都可以。可他一旦他入了县牢,生死便与我脱不了干系,是万万不能死的。”
听到这里,周文焕也是头痛不已,在周文昌身边坐下,话语中带了三分气馁:“都怪底下的人眼瞎!我本是亲眼见到他们三个分开的,可盯梢的硬说他们看见汪承被抓也没什么反应,或许只是泛泛之交,我叫他们时刻盯着,谁想一个错眼,就——”
周文焕,也是效忠于王肃的长门卫之一。
与周文昌相比,他更年轻,也更激进。
周文昌缓缓睁开眼,眼中血丝遍布,俱是疲惫:“阿焕,你觉不觉得,此事有蹊跷?……王大人素来谨慎,从不寄信,只遣心腹口传。此番却冒险用鸽子回了信,还特意点明了闻人约此人颇擅刑狱,若想事情不泄,千难万难……”
“这有什么?”周文焕托着脑袋,烦躁道,“事急从权嘛!要是还派人马来传信,黄花菜都凉了!再说,先前咱们都讨论过了,说破大天去,不过就是上京那些官儿在斗法嘛!王大人特地将把柄送到咱们手里,只要替大人把这件事办好,既能把牛三奇这件破事儿平了,他也能少个敌人,再顺手能把你从这泥潭里拉拔出来,岂不是两全其美?!”
要不是王肃写了信来,他们还真不敢干这事儿。
周文焕问:“哥,你怎么又开始琢磨这个了?”
周文昌想起乐无涯那双精怪似的紫色眼睛,低声道:“我总觉得……这人不简单。”
周文焕还没跟乐无涯打过交道,闻言又是一股无名火升腾上来:“大哥,要是你真觉得不简单,我把他弄死就是了!”
“要我说,都这么多年了,该交的投名状都交了,只差一哆嗦了,你一味瞻前顾后,便要处处掣肘!”
周文焕越想越气:“要不是我一早便吩咐了青云,让他处置了阿顺,你是不是连阿顺都舍不得杀?”
“那你知道青云的手段已经被他看穿了么?”
周文焕愣了愣,继而发了狠:“那又如何?青云忠心耿耿,他一口咬死了他是好心,闻人约能奈他何?”
周文焕如此执意,周文昌也不再劝说,转而问道:“矿山那边如何?”
“哥,我回来正是要同你说这事。那边的人心,似乎有些不安稳。”
周文昌眉头骤锁:“什么?”
“他们总是聚众议论些什么,办事也有些懈怠,好像是在传那几个官兵遇袭身亡的事情……”
周文昌霍然起身,镇定尽失:“不是和他们统一口径了么?说是他们遇上了匪徒?”
“说过了,但我看他们很不老实。”
周文昌脸色渐沉如铁:“怎么不早说?”
周文焕:“……要是大哥能把闻人约扣在牢里,或是干脆点儿料理了他,这事能算事吗?”
这的确值得周文焕亲自回来报趟信。
“哥,怎么办?咱们要不要……?”周文焕做了个手掌向下横切的动作,“……杀鸡儆猴?”
沉吟良久,周文昌作出了判断:“不要管。多做多错。他们此刻只是起了疑心而已,但他们犯下的也是死罪,守口,亦是自保,他们总不至于蠢到自己去送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