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晚沉默地看着她：“那你为何一个人回来？”

“妾身原是想带他回来的，”慕紫烟垂下眼眸，她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着探入亭中的一支粉色荷花瓣，动作温柔得近乎怜惜，“不过……妾身最后，还是放他走了。”

“你不后悔？”薛晚看着她，眼中闪过一丝意外。

第180章 彼之砒霜

“后悔又如何？不后悔又如何？”慕紫烟轻叹一声，“其实，妾身此前也争取过了，将他绑回千魅城，使出千般手段，可他还是一心向佛，逃了走。”

“上次妾身强求，累他自尽于明镜台，已是后悔万分。”

“如今他既重归佛前，妾身……若是再强求，岂非重蹈覆辙？”

“此生，”她抬起眼，望向薛晚，眸中水光潋滟，却笑得释然，“妾身只愿他早日证得菩提，成就佛果，脱离这世间六苦，永登极乐。”

她像是终于找到了一个可以倾诉的对象，将这些深埋心底的话，缓缓吐露。

亭中一时间只剩下风吹莲叶的沙沙声，和池中锦鲤摆尾的细微水响。

“君上今日特意来寻妾身，应该不会只是想听妾身说这些陈年旧事吧？”慕紫烟话头一转，团扇轻点，目光重新变得慵懒，看向薛晚。

薛晚静默片刻，红瞳幽深，问了她同样的问题。

慕紫烟闻言，并未立刻回答。

她仔细地打量着薛晚，良久，她才缓缓摇头，声音带着一种历经世事的通透与淡淡的怅惘：

“君上，此事……妾身没有办法给您一个确切的答案。”

“情之一字，千人千面。在不同的人心中，自有不同的模样，不同的重量，不同的滋味。有人视若蜜糖，有人畏之砒霜，有人愿为之生死相随，有人却可轻易弃如敝履。”

她微微前倾，目光恳切地望入薛晚那双深不见底的红瞳：“君上与其问妾身，问别人……不如，静下心来，好好问问您自己的心。”

“是吗？”薛晚闻言，轻笑一声。

可是她的情况比慕紫烟与无尘还要复杂许多。

……………………

自停战后。

三族勉强算度过一段宁静的生活，然而这风雨飘摇的宁静很快就被更恐怖的浪潮彻底打破。

大量的妄灵墟同时出现在了九州各处，如瘟疫般疯狂蔓延。

漆黑的空间裂缝撕裂天空与大地，浓郁得化不开的黑雾汹涌而出，其中滋生着无穷无尽，形态扭曲只知吞噬生机的可怖雾鬼。

无论是人族繁盛的城池，妖族盘踞的深山大海，还是魔族所在之境，皆疲于应对，伤亡惨重。

人族仙门百家紧急联合，圣地也再无保留，山门一空，所有弟子长老尽数派出，结阵御敌，符箓与剑光在各处亮起，却往往很快又被更浓的黑雾吞没。

魔族之中，以五王为首的势力，麾下精锐部队被尽数派遣至魔族掌控的五州之地，魔焰滔天，与雾鬼厮杀成一团，抵御着那无孔不入的侵蚀。

而身处沧州的妖族，不仅要面对陆上不断扩张的裂缝，更需应对从南海弥漫而来的浓雾，波涛之下，危机四伏，厮杀日夜不休。

“为什么妄灵墟扩散得如此之快？”

薛晚悬立于九霄之上，猩红的魔瞳穿透层层云雾，目光直直落在下方九州大陆中央那道最为巨大，几乎贯穿天地的妄灵墟裂缝。

那裂缝如一道溃烂流脓的丑陋伤疤，大量浓郁到实质般的黑雾从中疯狂弥散，几乎要将那片区域连绵的城池尽数变作死寂的鬼域。

她皱眉问脑海里的天道。

这次童音回得很及时。

【妄灵墟依托你和离霜神君的神力存在，你二人神力恢复得越快，妄灵墟自然吞噬得也就越快。如今，离霜神君和你的神力都在逐渐复苏，当然会快……】

【不过……你真的确定要这么做吗？】

童音带上一点探究。

薛晚没有回答它，双翼一展，径直向着裂缝中飞去。

刚一进入裂缝范围，铺天盖地的黑雾便如拥有生命的活物般汹涌扑来，瞬间吞没了她的身影。

视线所及尽是粘稠的黑暗，刺骨的阴寒中，无数由怨念与秽气凝结而成的鬼爪从雾中伸出，疯狂地抓向她。

密密麻麻的、扭曲粘腻的雾鬼发出无声的嘶嚎，从四面八方涌来，仿佛坠入了它们狂欢的巢穴。

薛晚面色冷冽，周身幽紫魔焰轰然爆发。

她挥手间，魔焰化作利刃风暴，将靠近的雾鬼尽数撕碎、湮灭。背后的羽翼未停，一步步向着黑雾最浓郁的深处迈进。

越往深处，雾鬼越发强悍难缠，黑雾本身也产生了可怕的变化，开始带着强烈的腐蚀性，甚至连空间都被侵蚀得极不稳定，发出细微的碎裂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