命中未定(131)

“我……愿意,但是你得答应我两件事。”

其一是他伤口愈合奇慢之事,他希望她为他遮掩保密,手术方案也需因此调整;其二,“等我能听见声音了,你再与我跳一支舞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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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术进行得很顺利,只是恢复期有些长。

战争逐渐白热化,连租界也不再安全。一颗炮|弹落在学校的院墙外,幸好是哑炮没有爆|炸。校长决定带孩子们去乡下躲避,他本想留下来,澂笙说城里枪炮的噪音太大,对他恢复不利,劝他去乡下清净的地方养好了再回来。

他和校长一起带着十几个孩子去了校长的故乡,距离原来的城市有三百多公里。校长说服族人把废弃的祠堂改造成校舍,他拿出原本准备结婚养家囤积的金银,用以修缮和维持日常用度。校长讶异于他居然有那么多钱。

乡下还算安稳平静,几十里外的县城有少量日军驻扎,中间隔着丘陵,使这一带免于战火波及。翻过一座小山,走十几里山路,镇上有附近唯一的电报所,他每个月步行去那里给她发一封电报。

其实有许多话想对她说,但是她已经结婚了,与丈夫恩爱和美,那些话就不适宜说出口了。好在他是她的病人,需要定期反馈病情,还有这冠冕正当的理由与她联络。

电报按字收费,所以每一封都非常简短。好像又回到了第二世与她在寺庙里一起相依为命的日子,两个人都不会说话,也不嫌弃,互相练习纠正,仅凭断续的字词便可以交流无碍,旁人都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到拆线前的几个月,手术创口长得差不多了,他已经可以听到一点模糊的声音,隔着纱布嗡嗡嗡的,遥远而又新奇。他小心地按捺住那份雀跃好奇,期待等她为他拆开纱布,听到人世间的第一句话是来自于她。

到了约定的日子,他独自背起行囊,步行转汽车再转火车,越过重重关卡、绕过交战区域去找她。城里的日军数量少了许多,报纸上说战局正在扭转,日本人开始吃败仗撤退了,很多地方的驻军都被调去了前线支援。

接待他的是一位陌生的年轻男医生,以为他不会说话,在纸上写:“贺医生好几天没来医院,叮嘱若有手术病人来复诊拆线,由我接诊。”

他也写字问:“为什么没来?”

“没说,可能家里有事。”

家里什么事会让她放下救死扶伤的重担?两年没见了,她和慕剑晖还好吗?有……孩子了吗?

电报里她只下医嘱,除了说过一句打算送岳南榽去英国寄宿学校,再未提及私事。

拆线后他听到医生护士们说话,原来他一直通过唇形辨认的那些语言文字变成声音是这样的,他还无法把它们一一对应起来。

虽然能够听见了,但他依然有30分贝左右的听力损失,汽车鸣笛声在他听来只相当于儿童的玩具小喇叭,正常对话则如耳语呢喃般轻微。

复查做到一半,急诊忽然送来一批伤员,城南发生枪战,波及平民。医生不得不先撇下他,去抢救更危重的病人。

他离开医院,把床位腾给伤员,去慕剑晖家里找她。

城南的巷战还在继续,战火烧红了半天天空,供电设施被摧毁,近处则一片漆黑。幸存的人们连烛火也不敢点,以免成为黑暗中引人注意的目标。

慕家人去楼空。他绕到背面院子,发现草坪上有可疑的新鲜血迹,一路滴到后门口。

受伤的人是慕剑晖,他腹部中了一枪,伤势严重,却不去医院就医,连回自己家都偷偷摸摸地从后门翻进去,拿出药箱来自己处理伤口。

最关键的是,他手里还有两支枪,这可不是银行职员会有的东西。

他轻而易举就把慕剑晖的枪缴了械。慕剑晖就着火光认出他来:“你不是去了乡下吗?——你也受过训练?”

他要送慕剑晖去医院,慕剑晖不肯:“枪伤……会被发现的。”

“医院里收了不少平民伤员,就说是流弹所伤,不会怀疑你。”

“别管我,去救澂笙……”慕剑晖失血过多,也可能是惊恐担忧所致,嘴唇都在哆嗦,“她……被日本人抓走了。”

他一把扣住慕剑晖的胳膊:“抓去哪儿了?”

“不知道……可能在、在金盛路据点附近。”

他恨不得立刻插翅飞去金盛路,但是如果把慕剑晖留在这里不管,他很快就会失血休克,必死无疑。

他替慕剑晖简单包扎止血,正要赶去医院时,客厅的电话铃声忽然响了。

慕剑晖的意识已不甚清醒,强撑说:“电话……重要……”

他把人背到电话旁,将听筒放到慕剑晖耳边,他只说了一句“澂笙”,便脑袋一歪昏死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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