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她打来的?
他从未用过电话,慌里慌张把听筒和话筒拿反了。左耳听力差些,又换到右边。
他终于听到了她的声音。
夹杂在兹兹的杂音中,一个全然陌生而又无比亲切的嗓音,虚弱、低微、奄奄一息。
欣喜只有一瞬,继而遍体生寒。
他辨别出来今天刚刚学会、与口型文字对应上的几个字。她说:“我在……救我……”
但是中间那些陌生的音节,他不知道它们代表的含义。
她生命垂危时向他发来的求救信息,他听不懂。
作者有话要说:字数又超了,没写完。
赶紧去把上章打脸的flag删掉。
第64章 番外(5)
他找到她的时候, 她躺在干涸的血泊中,浑身都冷透了, 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支求救的电话。
这是他第九次亲手埋葬她了, 以前有过寿终正寝,也有过年华早逝,悲伤并不因为经历得多而冲淡, 反而一次比一次更沉更深。
慕剑晖在医院里躺了一个月, 出院时日军已经撤离了这座城市, 他穿着军装来道别。
“小榽说他想跟着你,我也快要上战场了,以后拜托你照顾他。”
慕剑晖把澂笙留下的遗产都给了岳南榽。小毛孩现在长成了小少年, 眼眶红红的,屏着男子汉的尊严不在人前掉泪, 手在背后却揪紧了他的衣服下摆。
“我们结婚是组织安排的, 为了互相掩护,连我的父母也不知情。”慕剑晖说, “她有一双鞋, 穿了四年, 修到无法再修也舍不得丢, 因为那是你送给她的。”
人真是复杂矛盾的动物,嘴上说的未必就是心里想的。
“她说自己这辈子对得起父母家人、对得起家国人民,唯独对不起你,欠你的只能下辈子再还了。”
很好,她又欠着他了, 还会再有下辈子。
他游离于人世太久了,从未真正融入过人类社会。他习惯于做她的从属附庸,她想要什么就是什么,只管依从她护她,没有自己的主见。但这不再是一个单靠体能武力就可以保护别人的世界了,如果在她眼里他不是一个只会被她连累、碌碌无为的聋哑学校手语教师,也许就不会是现在这样。
能够长久陪伴她、护她周全的应该是一个男人,而不是一只丛林里的公猴子、一个唯命是从的奴隶。
她几乎没有留下什么遗物,那双珍贵的鞋子也在战火中随房舍一起被毁。只有一块百达翡丽的老怀表,是他们刚在一起时她送给他的礼物,里面夹着一张她自己最喜欢的小像,分手时留给了他,其他东西都被她带走了。
半年后日本投降,他在阵亡烈士名单里看到了慕剑晖的名字。
他送岳南榽去英国读书,那也是澂笙少时求学的地方。他学会了他们的语言,交了一些朋友,英国医生为他配了电子助听器,他还去听过她喜欢的作曲家举办的音乐会。
刚去时他不太适应高热量的西式饮食,还按照以往的食量吃,过了好几年恶果才显现,他惊愕地发现自己居然长出了小肚腩,体重增加了十公斤。
澂笙不喜欢大腹便便的男人,觉得他们脑满肠肥、臃肿不堪。他花了更长的时间才把肥肉减下去。
后来他知道是因为自己基础代谢低于常人,这在清苦艰难的时候帮助他活下来,但到了物质丰富的现代社会就成了弊端,他必须小心控制饮食和运动量,否则便会发胖。
这具光鲜好看的皮囊,大概就是他最吸引她的优势长处,他得好好爱护珍惜。
岳南榽继承了父亲那边的经商天分,加上他的协助,二十五岁已经是身价不菲、小有名气的企业家。
岳南榽五岁时,他是二十八九岁的模样;二十年过去,他的面貌不但未变,反而因为交游广博、残疾治愈后不再阴郁闭塞,还显得更年轻更有活力了一些。
也可能是因为,他有了希冀期盼,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岳南榽兴冲冲地跑来告诉他自己爱上了一位华裔女孩、打算和她结婚时,他觉得自己终于可以卸下这副担子了。
“你已经长大了,以后可以自己掌握人生,而我也必须离开了。”
即使在欧美人眼里东方人的外貌很难判断年纪,他现在年过四十的年龄也越来越没有说服力。他必须舍弃如今的朋友圈子,去一个没有人认识他的地方,换一个年轻的身份生活。
岳南榽没有问过他为什么。“小姨说可以相信你,那我就信你。”
这回他想了一想,问:“可以参加完我的婚礼再走吗?”
他是岳南榽唯一的长辈,岳南榽对新娘家人介绍:“这是我姨父。”
新娘惊讶道:“姨父好帅好年轻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