辗转七年,再度回到熟悉而又陌生的京城。
阮思义在曾经居住的贫民区买了一处房屋,虽不是当年卖掉的那一座,却是离那里极近。许多街坊都不认识这户才搬来的人家,只有老街坊们还记得当年那个当街摆摊的书生,还有那个书生身旁坐着的包子老板娘。
没人知道,今时今日当年那个书生已经不是那个书生了,而是在此次秋闱中轰动整个陕南的解元阮思义。
陕南离京城太远,解元在这个掉个招牌下来都能砸几个小官的京城,也太过渺小。
京城开始热闹起来,越来越多的举人同聚京师,准备在次年春闱一朝登入天子门生之列。
与此同时,阮思义却是又跑去当街摆摊了。乔氏的包子摊没有再开,她要带两个孩子,实在没有空闲。
景泰十四年春二月,春闱照期开试。
阮思义初九那日进了考院,十七傍晚才出院。乔氏早就雇了马车在考院门口等着,阮思义上了马车就一头扎过去晕了,乔氏心疼的直抹眼泪。
阮思义睡了三天三夜才醒,连续九日的高密度的应试把他的体力与精力都耗尽,之后便是等待放榜日了。
二月下旬放榜日来临,阮思义中贡士第十二名。
三月十五殿试,崇政殿内,大熙皇帝陛下景帝坐于正中殿座上,下处是密密麻麻的贡士们。
对于景帝这个大熙的皇帝,众贡士都是慕名已久,此时见到景帝就坐于殿上亲自主持这次殿试,大家都是群情激奋。
能不能成为天子门生可就看这一遭了!
与众人相反,阮思义却是心情复杂。
龙椅上的这个人一手毁了他的家,而如今他却在他的主持下参加殿试。
时也命也,可他却是对这人恨不起来,因为他能成长为今时今日,又何尝不是这个人功劳。而当日的侯府之祸,又何尝不是人自己作的!
按下心绪,急笔奋书,十四年的努力可就看这一遭了!
殿试毕,次日阅卷,再次日放榜。
这一次,阮思义再度名动京师,被大熙皇帝亲笔点为新科状元。
跨马游街后是传胪大会,阮思义一时风头无二。
似乎没人忆起这个人就是当初锦阳侯家那个不成器的嫡次子,连他的同胞兄弟阮思明在跨马游街当日也曾围观过,却是不能把这个两鬓霜白面容清癯的新科状元,与自己那个烂泥扶不上墙并早些年就不知去哪儿的弟弟联系起来。
自是有人问过状元郎是否娶妻。
新科状元答道,家有拙荆,成婚已二十余载,锦瑟和谐,举案齐眉。
……
无人知晓,在阮思义参加传胪大会之时,有一妇人对着晴空默默流泪,嘴里不住喃喃:“爹,我赌赢了,十四年,我花了十四年……”
……
状元只是风光一时,之后还是要归于沉寂的。阮思义被封授为翰林院修撰,先熬三年,三年期满再做其他。
……
这三年很平静,阮思义每日来往于家中与翰林院之间。
这期间,阮思义有与自己的岳父吏部乔尚书碰过面,两人却是置若罔闻,仿佛没有这层关系。
这期间,乔氏辗转在娘家与夫家之间为难,最终她暗中拖人给娘家送了一封信,信中只说了一句话,恕女儿不孝!
……
三年过后,阮思义被外派为苏州知府。
即将离开京城前一日晚上。
黑暗里,阮思义望着身边连着几日辗转反侧的乔氏,道:“又要再度离开了,你不回趟娘家吗?”
“我……”
阮思义伸手拍拍她,轻声道:“明早去一趟,不用顾念我。”
“相公……”
……
次日天未亮,乔氏坐车疾行尚书府,乔尚书及其夫人抱着女儿痛哭一场。
乔夫人嘴里不住骂道:“……你个没良心的,十几载都不归家一趟……”骂完又心疼呼道:“……我的女儿受苦了……”
哭罢,三人坐下说话。随着乔氏的讲诉,乔夫人不住的抹泪,乔尚书不住叹息,直至最后,乔尚书道:“终究功夫不负有心人,他能有出息,你日后也不会受苦。”
……
直到近午的时候,乔氏才匆忙坐车离去。没有反转回家,而是直奔京郊码头。
码头那处,有一艘官船正在等候。
乔氏上船后,船起锚航行。
阮思义和乔氏站在船尾处,均遥遥望着那气势磅礴的城池。
乔氏抹着眼泪,“我实在是不孝……”
阮思义将她揽入怀中,叹息道:“等咱们再次回来,就去拜访岳父岳母。”
“相公……”
阮思义安抚的拍拍她,没有说话。
“其实……”乔氏深吸一口气,“其实我有一个秘密,一直从未告诉过你……”